你说得好,我也吃一杯。”国卿道∶日出楼头更鼓,渔翁卷网归家。铁铺改艺作生涯,弹弩无弦高挂。
皂隶修行办道,油坊改卖芝麻。囚人遇赦放还家,夜静秋千空架。
花生大笑道∶“果然都不打的。我吃一杯。”国卿道∶“我醉了,要睡矣,可安置我。”花生又灌他两杯,扶他进到后房上床,脱衣而睡。花生着阿定收了,与巫娘料理,二人吃酒完时,着他二人下船去了。国卿夜间,仍与花生干着风流事儿。花生低语道∶“轻些,我姐姐卧房贴着此壁,恐他听见不象。”国卿道∶“他听见高兴起来,无人搭救么,怎好?”花生道∶“却不道心痒难挠。”国卿道∶“你姐姐寡居,我亦无妇,你与我做媒如何?”花生道∶“你自己与他说。”国卿笑曰∶“叫我怎样启齿?”花生说∶“教我亦难开口。”国卿道∶“实是你姐姐标致,怎生娶得填房方好,你须为我商量。”花生道∶“也罢。我教你一个法儿,你明日只做要买些物件,着我同了王年、阿定摇船到阊门,待我故意担搁些时辰,你在家用些功夫,看是如何?”国卿道∶“事虽如此,倘然变起脸来,怎么是好?”花生道∶“他为人柔顺温雅,不是那撒泼妇人,就是不谐,必不致于高叫,放心去了。”两人计议已定。
不觉天明起来,梳洗吃完早饭,国卿道∶“王年你们同梦大舍往阊门买些物件回来,我在此静坐,看一日书,可雇了船去。”应一声同去了,国卿拴上了门,仍在后房坐下把书本来揭。巫娘亲送一杯香茶,放在桌上。国卿一见,连忙起身作揖道∶“大娘子,在此厚扰,何以克当。”巫娘道∶“舍弟多亏携带,谢之不尽。”
国卿说∶“前闻令弟说大娘子青年守寡,甚是难得,只是那冷雨凄风之际,花前月下之时,安得不动情乎。”巫娘笑道∶“奴身是个俗品,并无此意。”国卿道∶“昨夜令弟言,有一敝友丧偶,尚未续弦,在下为媒,大娘子可肯否?”巫娘道∶“何等样人家?”国卿道∶“与在下差不多儿。”巫娘说∶“恐无福承当。”国卿道∶“好说。若是在下,得大娘子这般国色,入金屋之中,朝夕礼拜。”巫娘笑道∶“折杀奴家。”遂自回身进房去了。国卿心火按纳不住,道∶“看他意思像个肯的,不免放大了胆,进房里去,看他怎么。”巫娘正走出门,国卿捱身进去,两下被撞了一个满怀。国卿随势搂住,巫娘道∶“不宜如此,快放了。”国卿便抱放床上,用起强来,巫娘只得半推半就,成了凤友鸾交,十分恩爱。巫娘说∶“我定要嫁你。”国卿说∶“一定要娶你。”足足将午,二人方罢。
巫娘下厨炊煮,花生恰好又回扣门。国卿忙问,道∶“买了几柄时扇,两件玉器,馀真虎口细席,一把时壶,”摆上许多于桌上。王年说∶“大相公,午后好去了。”国卿说∶“我今日身子倦了,过日且看。”两人坐下,又吃酒作乐。花生笑曰∶“可曾妥当了么?”国卿摇头。花生道∶“要立誓了。”国卿道∶“神那管这般小事。”花生笑曰∶“你实对我说,我今晚让你二人快活一夜。你若哄我,我只不睡着,看你怎过去。”国卿戏骂道∶“小刮毒,望你周全。”两人传杯弄盏,花生假意妆醉先去床上睡了,王年、阿定下了船,国卿一留风,竟到巫娘床上睡着。
巫娘道∶“你且在那边睡去,我掩门等你,恐兄弟知道不象意思。”国卿不听他说,竟脱衣睡了。巫娘无奈,只得上床就寝。一时间云雨起来,津津声响,花生听见,那物直矗起来,不免五姑娘一齐动手。这一番,国卿无限欢娱,想着老父做得好梦,被我得了双美,中与不中,回来一定娶他为妻。到次早抽身,船催逼起身。国卿再三不许,又与他伍钱船银,要过了十五,到虎邱耍子,次日方行。船上人没奈何,等到十五已牌时分,一时大雨倾盆,至晚越大得紧了。正是∶万事不如杯在手,人生几见月当头。
将游虎邱的酒肴摆在家中吃了。王年见雨大,同阿定先到船中安歇。花生闭上大门接了姐姐三人共席。巫娘也就出来同坐。三人欢乐无穷,欣然有趣,就与席上调情。花生谑笑说∶“止今晚与令姐姐欢娱,明朝止好我与你在船里盘桓。”到夜尽力欢娱,尽情舞弄了。
大清晨早,雨大晴了。王年起船,发了行李,国卿与巫娘轻轻话别。只见巫娘叫肚痛得紧,双手按住肚腹,簇着眉尖,哼的叫个不注。大家别了巫娘,下船去了。花生又拿了笛儿吹吹唱唱,喜喜欢欢一路去了。这日,行了三十馀里路,只见后边岸上有个汉子赶来,口中叫道∶“梦二舍慢慢的去。”梦花生听见,倚着舱门看道∶“呀,许老伯赶来何事?”那许老道∶“不好了,你那姐姐肚痛得紧,要死着,我特来赶你,快转到家里。”花生听说道∶“家姐临危,不得不去,我回家一看,不妨,我即赶来陪你。如有长短,过了首七,出殡安葬后,竟到承恩寺相会便了。”国卿道∶“一同转去如何?”花生道∶“功名大事,那有回头之理,你放心前去,决来便了。”梢公摆了船,花生跳上岸与国卿别,兀自眼睁睁的不忍相别。国卿站在船头上反顾,梦花生十步九回,两下直待不见踪影,方才下船。
国卿呆呆而想,又喜又苦,喜的是突然得了双艳,苦的是巫娘不知生死,花生又不在面前。把花生笛儿在口边吹了又吹,哪里吹得响,去上床睡了。又梦见与巫娘嬉笑,醒来又是一梦。至二十方到南京,在承恩寺里租了一间僧房住下。山门首贴一张红纸,上写着∶“浙江王寓本寺西房,知梦花生来竟进。”
次日,国卿到国子监打听旧例,又请了承差到户部查照旧规,一应端正。次早上纳,把皮箱抬到主人家,将钥匙开了箱子,把天平摆在面前。国卿取出一封五十两的银子,拆开一看,竟是一对鹅卵石。一齐大惊道∶“奇了,”连忙又拆了封,也是鹅卵石。国卿惊得脸上铁青,拆到底是石头。主人家收了天平,王年道∶“我莫非起身匆忙,差拿来了?”国卿道∶“岂有此理。”阿定说∶“莫非是梦家暗地里换了?”国卿道∶“想他是一个好好人家,怎生会干这般的事。”只得别了回寓。王年又说∶“梦家事可疑,那日他姐姐明明好的,一时间便肚痛起来,又着人赶了梦小官回去。大分他弄手脚了。”国卿想了一会道∶“这也有因,他故意设的圈套,如今趁早赶回未迟。”王年说∶“若果是他,此时不知在哪里去躲了。他等你来拿他不成。”国卿道∶“如今怎么好回去,见父母不得,不如死休。”王年道∶“相公差矣,你是个好秀才,有期望的。况撞着强盗的也有千千万万。”国卿道∶“如今他们又不是强盗。”王年大笑起来。“相公,你又差了。定要持刀弄斧,放火杀人的,才是强盗?他比恶的略略善些儿,要银子心肠与强盗一般儿的。这是美人之计,被他作弄,还算是个欢喜破财。如今纳不成监,文书还在,只要到杭州见提学,动一张被盗失银呈子,备准附学,连忙赶回补考,若得遗才,录得一名科举,中了回家,见老主人直言其事,不中只应在南京应试,下第回的,有何大事,便叫轻生。”国卿深感其言,遂送了些房金,到水西门下了船只,一竞回来。到了苏州,先着王年访问梦家消息。王年间了真信,下船复回主人,他道∶“日前间房子,是一个姓巫的私窝子。正月间租了移来,住的他兄弟叫巫二官,原在南京做吹唱的。十六晚间搬移别处去了。”王国卿叹道∶”正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阿定说∶“假意叫做梦花生,我家老相公倒前日梦草生哩。”国卿道∶“是也,想是六百两银子该是他的。父亲见宜男草,谁知倒被梦花生骗了去,只是关圣帝君也这般帮衬着他。”王年说∶“不要说六百两银子,便是六个铜钱,也是定数。”行又数日,又到了北新关上。王年还了船钱,叫上一乘轿子,把铺盖搁在轿子上,空皮箱阿定拿了,王年挑了些须行李,一直抬到道前。租了一间楼房寓下。绍兴府考遗才,又考过了,好生烦闷。幸喜王年身边,盘费尚自充裕,挨到八月初头,宗师下了演武场,大收十一府生员。至期,面禀其事,方得收考。初七日黄昏,方才出案。不意录得一名,连晚买了卷子,往布政司前纳下了。一直寻往贡院东桥河下小寓安歇。忙忙打叠进场,三场文本,颇皆称意。至八月廿九日方才开榜,一连跑过了许多报人。国卿不见响动,十分烦恼,只见一声报响道∶“绍兴王国卿相公中了举人。榜上中在八十一名。”王年看了榜文,欢欢喜喜来说道∶“中了,中了,八十一名。”主人家各皆欢喜。国卿往贡院防问房师姓名,披红簪花,游街迎宴,忙忙不题。
且说报子飞马跑到绍兴,投王家,开锣放炮。王尚礼只说是南京报子,满心欢喜。不期挂出红纸上写着∶贡生相公王高中浙江第八十一名。王尚礼不信,道∶“胡说,我小儿是监生,在南京应试。这班走空的光棍敢是赚我么。”那些报子一齐说将起来,只见取出刊的《题名录》来,上边写得明明白白∶“第八十一名王国卿绍兴府山阴县附学习易经”。还在在半疑半信之间,只得安排酒饭,请着报人。一面着人到杭州打听去了。国卿恐父母怀疑,着王年急回报知,再来伏侍。王年到了家中,见了老主人,备言其事。王尚礼一闻,忧中变喜,即时又打发两个家人拿了几十两银子,同王年到杭州去了。国卿在省城忙了一个月,方得回家。拜了父母诸亲百眷,上坟祭社,择日斋沐,诣关帝庙焚香拜谢。那日签诗∶“欲识生前君大数,前三三与后三三。”方信三三见九,九九八十一,果然中了诗数,其神灵应如此。
有一豪门,送年庚,情续弦。王尚礼聘而未娶,待春试之后再娶未迟。一到仲冬,国卿上京春试,尚礼交付千金曰∶“我儿,这次船中再不可搭人了。”父子大笑。春闱高捷,每于小唱中寻觅梦花生,竟无迹踪。王国卿常常静夜思之,不觉呵呵大笑,随笔而书曰∶雪白花银足六百,前后算来十二日。
一夜用银五十金,幸尔饶得一管笛。
总评∶一笛横吹,王子寂然思凤;数声辽亮,平生岂是无心。媚人花开,故放娇花勾引蝶。顿开金锁,偷移白镪。石名鹅卵。一时腹痛,效西子之捧心。百里追回,转嗣宗之快步。移宫换羽,俏丽冤家,懊恨南宫想罢。王尚父梦兆无灵,还归浙榜登科。关帝君签诗有准,偶录此回为客途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