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突然无比渴望一个怀抱,一个黑暗的、安全的怀抱,那是她唯一可以用来逃避残酷现实的港湾。
靠着冰冷的墙壁,脚腕疼得厉害,全身都在战栗,她自己感觉自己简直就像是被抛到了陆地上的鱼,徒劳地张合着腮,却吸入不了氧气,即将窒息而死,心脏火烧火燎的,像是正在疯狂地燃烧,化成一片灰白色的灰烬。
她倚着门,用仅剩的力气抬起手来,轻轻拨开了门栓。
在开门的瞬间,她看到了无数盯着洗手间方向的眼睛,那些眼睛恐怕就是被自己刚才的喊叫和抓狂吸引过来的,它们各自闪烁着各自的光芒,好奇的,探寻的,兴奋的,像是暗夜里成群的狼,发出绿莹莹的贪婪的光芒,好像嗅到了秘密和劲爆新闻的味道,随时准备扑上来,把她撕裂,把他们想知道的秘密从自己身体里衔出来,大快朵颐。
安像是踩在云端上,双脚的力气早已被渐渐地抽离,在拉开门的瞬间,她就软弱地朝前倒去,直挺挺地倒在了修的身上。
修被这突如其来的重量压得一懵,可从胸口传来的温热,提醒他这不是一个幻觉,而是真实存在的。
那片温热还在扩散,是她的眼泪渗透进了修的衣服。
她的两只手,死死地抓着修胸前的衣服,她好像在是仇恨着什么,且把修的衣服当做了泄愤对象一样,甚至带着种要把他的衣服撕裂了的力量。
修错愕地举着双手,任由安趴在他的胸前,不知道该把手往哪里放,半个车厢的人都在看他们,窃窃私语着,而安却没了平日里的冷静。周围的议论,对她来说像是全然不存在,她从刚扑到他怀里开始的沉默,到后来的哽咽,再到抽泣,最后,居然开始嚎啕大哭。
她的手越拽越紧,用力到全身都在哆嗦,修听她的哭声越来越大,终于从迷茫中清醒了些。他拍了拍她的背,想把她推起来,同时问:
“怎么了?谁打的电话?你别哭啊你。”
听了修的话。安的哭声反倒愈加歇斯底里,整个车厢的人都被吸引过来了,纷纷议论着,是不是这对小情人模样的青年因为什么事情吵架了。
这时,火车冲入了一段隧道。车厢内黑暗了下来。
也许是黑暗让人感觉不安定吧,大家的议论声小了,整节车厢里,都回荡着安撕心裂肺的哭声。
她从未这样失声痛哭过,也从未这么渴望黑暗晚一些消失。
身处在这样的黑中,她感到安全。前所未有的安全。
她甚至想,要是一直就这样黑下去,就好了。
她用力地扯着修胸前的衣服。从喉咙里硬挤出一句带着哭腔的低语:
“能不能,一直在隧道里我不要出去不要!”
连安自己都知道,自己这样讲,在修听来,只是在无理取闹而已。
修是没办法阻挡火车的前行的。
一切都是无法阻挡的
也许正是意识到了这一点。以及自己的无能为力,安才只能通过哭泣宣泄自己的痛苦。
修没讲话。
火车还在向前行驶着。眼见着就要驶出隧道了。
安紧闭着眼睛,呜咽着,等待着光明的再度袭来,等待着自己的罪恶感再一次被*裸地甩在阳光下,供人参观。
她这时,却感觉到了修的动作。
修的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薄外套。他腾出一只手来,拉开了胸前的拉锁,灵活地脱下一只袖子,又伸手拽着脱下的袖子,把整件衣服都脱了下来。
在火车驶出隧道的一瞬间,修用一只手揽着安,另一只手朝上一扬,黑色的外套划出一圈完美的弧线,覆盖在了两个人的头上!
刚刚亮起的光芒在一瞬间又熄灭了,安和修同时堕入了黑暗。
修没把安抱得更紧,只是松松地拢着她的背,转了个方向,用背部挡住了附近的窗口照射进来的阳光。
他的语气难得地带了少许温度:
“现在好了,你哭吧。”
安不知道自己在修讲出这句话之后,又哭了多长时间,她同样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被修扶回了原先的座位上。
她的举动,在周围的人看来,是对无聊旅程的调剂,所以还是有意无意地向他们那里看,竖着耳朵听两人会说些什么。
安的情绪已经平复了,她伏在小桌子上,背还时不时地抽动一下,双眼红肿得厉害,愣愣地看着前面座椅的靠背。
修则坐在她的旁边,原本穿在他身上的黑色外套,现在披在了安的肩上。略宽大的衣服,将她的身体牢牢地包裹了起来
他非常不擅长安慰人,所以他只能沉默地偶尔瞥一眼安,眼神里流露出不引人注意的焦灼情绪。
火车抵达了下一站。这是个大站,停车的时间有五分钟,有些人提着行李下车,有的人走下站台去抽一根烟,或是买些瓜子花生之类的小吃。
刚才的静寂被人员来往的嘈杂声取代了。
安突然直起身子,扭过头来,问修:
“我的手机呢?”
修一愣,问她:
“不在你身上?你刚才怎么了?”
修自己都感觉自己引入话题时生硬得要死,可安却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好像掉到厕所去了。我去拿。”
说完,她就作势要站起来。修立刻止住了她的动作:
“你的脚有伤,我去拿。”
说着,修站起来,朝厕所走过去。
安凝视着他走远的身影,眼神突然变得异常诡异,嘴角慢慢浮现出一个同样诡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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