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被泪水弄得一塌糊涂的脸,用不大不小,刚好够全场人听到的声音说:
“叔叔,你这样晃,阿姨会不舒服。”
老黑听得背脊一凉,这他娘算什么诡异的说法?
但男人的哭声一下就噎住了,像是刚刚醒悟过来什么,立刻慌乱地抚摸着骨灰盒的接缝处,像是生怕打扰了住在骨灰盒里的亡妻,他神经质地摸了一圈又一圈,直到确认没有问题,才略略松了口气。
这时,男人虽然眼泪还是流淌不停,却已没了那样让人揪心的哭喊声。
她还蹲在地上,和跌坐在地上的男人说着些什么,声音放低了许多,老黑和修这里压根听不到,只能从男人脸上流淌得越发欢快的泪水和她温和的神情判断出来,她是在劝慰男人。
修注意到,她的左胸前戴着一块标牌,上面的字远远地看不清楚,但印着的图案标记和东城殡仪馆的馆标一致,她的身上穿的也是制服类的正装,看起来像是一个服务人员一样。
她是在这里工作?
她又说了点什么,男人点点头,泪水已渐渐止住。他抹了抹脸,站起来,她也跟着站起来。
男人有些不好意思地嘶哑着嗓子说:
“对不起,简小姐,本来邱桐的妆最后都是你给化的,现在还给你添麻烦。谢谢你。”
修仔细听着,放在身侧的拳头渐渐攥紧了。
她现在姓简吗?
这是学院派发给她的新任务,还是她当年逃脱了学院的制裁,死里逃生到了这里?
而她似乎还没感受到修直直的凝视,对着眼前脸上犹自带着泪痕的男人低低头,谦恭地答:
“化妆的事情是我叔叔和我一起负责的,谢谢您的夸赞。还请节哀。”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样子,他所喜欢的那个样子,温柔而善解人意。
还好,她没变。
男人又抹了抹脸,但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索性抬起手,猛力在脸上揉搓了好几下,把脸颊和眼圈都揉得通红,才把手放下来,叹了口气,哑着嗓子说:
“我知道。不过她不在了,我半夜下班回来,谁还给我下鸡丝面啊邱桐她做的面,别人做不来。”
她并没多说些别的,而是理解地点点头,不再发表什么意见。
男人硬撑着身子,想要站起来,而她伸手搀扶了他一把后,就再度退到了一边,让男人的家属把男人扶着,朝殡仪馆门口方向走来。
看她的视线顺着丧妻男人离开的方向投射了过来,修不知是在害怕些什么,条件反射地拉着老黑闪身到一边,完全不顾自己身边一脸莫名的老黑,从躲藏处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从暗地里偷偷打量着她。
黑衣的人们簇拥着满脸戚容的丧妻男人走出殡仪馆大门,分别钻入停放在殡仪馆门口的各自的车子,一辆辆车子绝尘远去。
她站在院子里目送着车辆远去,同时也注意到了在门口的立柱边躲藏的修和老黑。
老黑察觉到了她投来的疑惑的视线,尴尬地拉着修想走,结果却压根半步都拉不动修。
老黑挺吃惊的,自己的力气自认也不算小,怎么还拉不动这个看起来瘦弱的少年?
修丝毫不理会老黑在自己耳边小声地提醒了自己好几次“要走了”他僵硬着身体,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向自己走来。
他的脉搏跳得越来越快,但他竟悲哀地发现,他连自己要说什么都不知道。
她走到了殡仪馆门口,微笑着问:
“请问你们有事吗?”
修突然回过神来,眉心一动,一句话都没说,扔下老黑转身就走。老黑看看同样一头雾水的她,又看看已经走出十米开外的修,不好意思地冲她嘿嘿傻笑了两声,便掉头去追修了。
修越走越快,他掐着自己的脉搏,按照脉搏跳动的频率快步前行。
不行,现在不能跟她正面接触,还不知道学院那边知不知道她还活着,要是不知道的话
不会的,自己的每个举动都在监视下,刚才自己的失态完全足够暴露她还活着的事实
那自己又害了她?
等一等,她当年是怎么逃离学院的制裁的?是她设下的计谋?应该不会的,学院的谋划向来是周密的,不可能出现如此巨大的纰漏。这回学院又安排自己到这个车场,和她所在的倥城东城殡仪馆相距不远
难不成这也是学院的安排,是有意的?
那她当年就是没有死?
学院到底在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