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在东陵元和二十五年这个岁末,五年一度的朝会在京都皇宫如期举行。
驻守在外的文武官员以及各地藩王早在数日前便到了京都,这一日都齐聚在正阳殿接受皇帝的召见。
说到底,这不过是皇帝为了展示天威,确保各处藩王与官员都在自己掌控之下的一种形式罢了。
长达数个时辰的召见结束,便是例行的宫宴,皇帝允许在朝官员带家眷出席,谓之君臣同乐,因此每逢此时的宫宴规模都要比往常盛大。
由于席位过多,通常用来摆宴的碧霄殿已无法容纳,因此宴会场所就设在御花园与风荷听曲两处皇家御苑中间的大片空地之上,除了留出一条笔直的通道之外,两边都搭了相通的高大暖阁,既可赏景又不会觉得寒冷。
天色将暗,朝官与藩王在诸位皇子的陪同下陆续入了座,而有资格入宫的家眷们亦陆续进了宫,暂时在一旁的休息处等待入席。
宁天歌作为安王的主簿,除了官阶不够未能进入正阳殿之外,其他时间都应该常侍安王左右,因此当她与墨离一同出现在众人面前之时,四周刹时安静下来,各色目光纷纷投射过来,探究的,好奇的,不屑的,同情的应有尽有。
“咳咳,殿下,你先请。”宁天歌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风寒’还未大好,此时脸上形容更显出丝憔悴。
她虽低着头,但周围那些目光却看得一清二楚,不说那些久居京都之人,便是刚到京都不久的外地人士,从他们的目光中便能看出对她与墨离的风流艳史耳熟能详,这流传范围如此之广,影响如此之大,的确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了。
这一切,都拜身边这个男人所赐!
“宁主簿,你跟我之间还需这般生分么。”墨离低笑,俯身凑近她耳边说道“你昨日送来的那些男子甚好,不如今晚你我同寝,并让他们一起侍候可好?”
“那些都是送给殿下暖床的,微臣岂可同用。”宁天歌脸上笑意若春风,心里却微微一惊,这显然是另一拨试探的开始,亦低声回道“再则,微臣身子尚虚,风寒这个东西又极易传染,若是殿下抱恙,微臣岂非罪过。”
“软玉温香在怀,抱恙亦是甘愿。”墨离低笑,左手已将她牵住。
周遭本就五彩的目光瞬间变得灼热起来,无数人的眼睛都带着强大电流盯在两人相握的手上,安王此举不异于告诉众人,不管是他们耳闻的,还是脑子臆想的,都是再真不过的事实。
“殿下,你这是要将微臣放在火堆上烤么?”宁天歌着实未想到他这一着,略微用力地拨开他的手,甚为无辜地干笑两声。
任凭墨离风流之名远扬,以他的才貌地位身份,依旧是东陵乃至全天下待字闺中的少女梦中无限遐想的对象,尤其是京都城内的官宦小姐,哪个不将安王作为未来夫君的第一人选。
说到底,这次宫宴就是她们寄托情思期待得到安王青睐的最佳机会,无一不是花了心思地将自己压箱底的本事都拿了出来,尽一切可能把自己打扮得赛过天仙,好将其他女子压下去,如今墨离当众来了这么一手,岂不是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宁天歌只觉得云集了京都城所有才女美人的休息暖阁内,无数支无形的利箭咻咻咻地朝她射了过来,大有要将她射成刺猬的气势。
如果人的目光能杀人的话,她相信,她刚刚已经死了无数回。
“哼!”一声极为轻蔑的冷哼在这无声的射杀中脱颖而出,成功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宁天歌转头,便见多日未见的宁采诗正满脸鄙夷地望着她,旁边是宁泽轩,还有宁桓的二夫人。
自上次打了宁采诗之后,两人还是头一回见面,想必那两耳光她还记着吧。
宁天歌未作过多表情,只是朝二夫人点了点头,便要往里走,不想墨离却斜跨一步,朝宁采诗那边走了过去。
暖阁内闪动着寒光的利箭顿时化作绵绵细雨和风,名媛千金们纷纷起身,无数颗芳心随着墨离的走近与擦身而过而起起伏伏,前一刻还是中心人物的宁天歌转眼间变成了可有可无的陪衬。
墨离一路含笑点头走过,最后停留在二夫人跟前,二夫人端庄行礼,并转身说道:“诗儿,轩儿,还不快见过安王殿下。”
宁泽远早已一手掀起袍摆单膝下跪,朗声道:“泽远见过殿下,殿下风采泽远仰慕已久,如今得见,实乃莫大幸事。”
未及十五的年纪,行为处事已可初见老成,此时恭谨模样与那日湖边的表现判若两人,宁天歌唇边划过一丝微嘲,果然是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宁家能有这样的子孙,她该感到幸还是不幸?
墨离微笑着让他起身,眸光转向他身后,那厢宁采诗才袅袅婷婷地走上前来,柔软似扶柳的身子作了个福,含羞带怯地望着地面,细声细语道:“采诗见过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