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各种试图证明什么的方式中,死,是最惨烈,也是收效最糟糕的一种。
如果没有叶春樱费尽嘴皮子卖人情张罗起来的这个大局,陈问枢的死,只会成为激流中一个迅速消失的水花,淹没在大公司们联手炮制的碎片信息之海中。
人走不一定茶凉,但人死一定灯灭,想靠死亡来谋求公正,需要死在一个恰当的时机,死出真正的用处。
也许陈问枢并没有想那么多,他只是累了,疲倦了,背负不动沉重的愧疚了。但很幸运,他没有死错时机。
这枚炮弹被卷入到呼啸的暴风中,炸出了耀眼的火云。
17号,P&T的公关倾巢出动,不惜一切代价在各路渠道尝试洗白,摆脱和器官置换交易的关系。
但当天下午,一直低调但影响力巨大的阿米巴财团,于官网这个唯一信息渠道公布了器官置换技术在研发完善的某阶段,曾被产业间谍盗取的消息,涉事生物学家当前就在P&T高薪任职。公告同时,阿米巴财团的法务部门已着手展开诉讼工作,向世联最高法院提交天价索赔。
根据伊迪丝的说法,方舟计划的高层并不太在意技术外泄的问题,他们原本也会定期流出一批能造福人类社会的前沿科技。但有可能带来严重污名的事件,他们就一定会出手干预。
而且,这次据说有神秘人物对方舟计划施压,具体如何,保密层级高到伊迪丝都没资格了解一丁点。
她猜测,可能有T0级别的大人物发话了。
至此,P&T摆脱风暴的尝试全部无功而返,股价出现了堪称惨烈的大崩溃。
18号,P&T全球运营官召开记者会,将器官置换技术及其相关事件全部归罪于部分股东为了一己私欲而开展的秘密行动。
可就在当天中午,特安局捕获了试图在牙东湾离岸避难的器官贩卖组织高层,有大量电子资料可以证明,P&T一直在靠器官置换技术谋求利润之外的更大好处,虽说很多受体的资料已经被完全抹除,也无法从那些黑道分子口中审问出来,但现有的部分,已经足够证明P&T中有罪的并不是部分股东,而是以竹田箴言为首的整个董事会。
20号,叶春樱见好就收,做空收工,从P&T身上大赚一笔,顺利离场。
同日傍晚,韩玉梁终于得到了第一个一直在等的消息。
谭朗从卫管部监察司下班后,驱车径直离开华京市区,一路向东,还在一个小私人站点加满了油。
看来,老鼠要弃窝了。
陈问枢看在同学情谊的份上并没有将谭家父子指证出来,谭朗暂时还是联合调查组的负责人之一。
他此刻选择出逃,看来竹田箴言已经不打算对这个女婿手下留情。
“打算怎么解决他?”许婷打了个呵欠,伸着懒腰从衣架上取下防寒服。
韩玉梁大步走向楼下,“我说过的,要把这些王八蛋的脏心烂肺都从屁眼里挤出去。”
她皱眉撅了撅嘴,跟在后面跑下去,“那这次我就不旁观了。”
一个半小时后,韩玉梁站在了满面惊恐的谭朗面前。
完成截留任务,雪廊的部下没有在旁围观,回到公路上的车里,等着完成之后的任务。
许婷一刀割破谭朗的拇指,往用来伪造遗书的纸上按好能辨认基因的血手印,就用看死人的目光扫他一眼,也回车上去了。
空旷的荒野,只剩下枯树上被绑着的惶恐男人,和缓缓活动肩膀,杀气四溢的韩玉梁。
韩玉梁连面罩都没戴,因为已经没有必要。
他说过,这些人都要死。
除非他们进监狱,坐牢换保命,否则,被他找到机会出手,就一个都不会放过。
“你……是薛蝉衣在黑街交的男朋友?”刚被掏出嘴里的破布,谭朗就喘息着问。
韩玉梁上下扫视了一遍这个男人。
不可否认,他挺好看,正常打理一下,是那种略显阴柔的文质彬彬,很符合当前小女生的审美,就算年纪略大些,身边也不会缺投怀送抱的小妞。
这样的男人对薛蝉衣纠缠到强奸未遂的地步,恐怕是那种从不甘心受挫,不接受女人拒绝的类型。
“她是我的女人。”韩玉梁淡淡道,“不过我不是不讲理的人,她真有罪,被你弄进去,判几年,罚多少钱,我都没话说。”
他抬起手,拍了拍谭朗苍白的脸,“但她是个好医生,把全黑街的人按罪孽拉出来排队,审到最后也不该轮到她。你以前是她的同事,你不知道么?”
谭朗挤出一个笑脸,“我知道,我……这不也是身不由己吗。她先是找人问,问第一医院器官移植手术的事,后头……又有侦探社的动人脉查。我爸都知道了,这事儿,总得想办法平了,对不对?”
韩玉梁摇了摇头,懒得再跟这种人废话。
他们是觉得自己在上面的人。
他们并不觉得下面那些还是人。
不管是薛蝉衣还是陈问枢,对他们来说,都不过是个要惹事的名字而已。
佣兵杀手,栽赃陷害,从生物意义上抹杀,和从社会意义上屠戮,对他们来说,都不是什么艰难的决定。
“兄弟,我有竹田家的黑料。你、你送我到偷渡的船上,我只要跑路成功,就发给你。我……还可以再给你五十……不,一百万!怎么样?你在新扈那种小地方,一百万可以花很久了。拿着黑料,说不定还能从竹田家勒索更多,怎么样?”
“不必了。”韩玉梁拿起刚才的布,捏开他的嘴塞了回去,免得惨叫声太过烦人,“你带的东西我们自己查,你在这儿,为你做过的事付代价就可以了。”
谭朗冒着冷汗看向对方抬起的手,看到没拿武器,只是握紧拳头后,还暗暗松了口气。
他不敢,我毕竟是个官儿,就算外逃,也不是他一个黑道混混惹得起的。估计要挨顿打,挨就挨吧,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东瀛老娘们的臭脚老子都舔过,忍一忍,活着就好……
呼——嘭!
铁球一样坚硬的拳头,砸在了谭朗的下腹。
覆盖在上面的凶悍内息,隔着皮肤和脂肪,将里面柔软的内脏震碎。
只一拳,他就被打到大小便失禁,淅淅沥沥的尿液流出笔挺的西装裤管,落在下面早就铺好的塑料膜上。
“到下面和你老婆团圆吧。”韩玉梁扶住他的心口,灌一股真气进去吊着他的命,挥出第二拳。
靠上一些的位置,更加澎湃的内力,恍如把怒气化作了锤子,轰碎里面那些早就被染黑的内脏。
他看向谭朗死鱼一样突出来的眼珠,听着他喉咙里发出的痛苦嘶声,忽然加快速度,一拳一拳轰在那没怎么锻炼过的脆弱肉体上。
几分钟后,韩玉梁扒开眼皮看了一眼,手掌按在谭朗胀起来的肚皮上,运功把里面已经被彻底震烂的五脏六腑,都顺着屁眼挤出来,和之前失禁的大便混成一片,兜在那价值不菲的名牌裤裆中。
之后的事,就不必他管了。
遗书打印完毕,会跟着这辆车一起出现在某个海浪激烈的岸边。而已经被兜进塑料膜装车的谭朗,将和他的妻子一样,成为再也无法从这个世界找到的人。
21号,谭朗的遗书和汽车被发现,竹田箴言和次子周信贞再次成为众矢之的。P&T暴跌半日被亚交所停牌,邦一级金融监管系统进驻调查,名下多家生物实验室被卫管部门暂时接手。
当晚,周信贞被邦议会紧急投票表决,解除卫管部部长职务,移交检察系统,在特安局立案调查。与其有牵连的多名警务人员被带走。
22号,竹田箴言对外称病,闭门谢客。午后,P&T发布通告,所有涉案股东解除一切职务,全力配合各部门调查。
但风暴依然在持续,不仅没有随着网民普遍的三天记忆时限而过去,还因为全视之眼挖出的各种黑历史而越演越烈,被抹除的受体信息成为全视之眼官网上最显眼的通告,宣称不找出他们,就把该新闻永远置顶。
23号,两个没被牵连进来的医生主动投案自首,第一医院前任院长召开记者会,向公众跪地谢罪。
无奈的是,随着陈问枢的死,那些被抹除的信息,可能将成为永远的秘密。
韩玉梁不是没动过心,趁着风暴最凶猛的时候抛出辛七这个名字。但被叶春樱阻止了。
她很冷静地告诉他,当前风暴还能持续下去,正是因为有韩心络在公开站台,表示支持调查,能与她对抗的人物,都没有冒险发力。
但这把火如果烧到辛七身上,局面就将完全不同。
网络时代的信息战争,已经不是靠超能力和武功能够左右走向的。
辛七是一个已经符号化的英雄。一个只要大劫难影响仍在,就不会倒下的偶像。
“所以,就到这儿吧。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汪督察说,薛大夫明天就能释放,你去接上她,回家吧。”叶春樱的脸上,浮现出不加掩饰的思念,“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