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唐家别墅。
子夜时分,万籁俱寂,偶尔几声虫鸣不知从何处传来,更显寂寥仓惶。
房间里,床上本应沉睡的少年蓦地坐起身,梦中最后强烈的失重感让他忍不住急促地大口喘息,已经很久没有做这个梦了。
梦中自己被身后的人用铁链勒住脖子,那是一双很美的手,骨骼纤细轻薄,因为用力本就白皙的手指近乎透明,透着一种脆弱却又倔强的美感,只是左手的中指被硬生生地齐根截断,给这份美添了几分残缺,却更显得独一无二。紧挨着缺指旁的那根无名指,却有一个鲜明的血红色纹身,那图案似是一团花枝,它肆意舒展枝条妖娆地盘覆在纤细嫩白的指节上,诡异却诱人。
仔细看去,才知道那是两个花体的文字——煜风,他的名字。
身后的人呼吸轻浅又急促,灼热的体温通过两人紧紧相贴的身体传来,将背后熨得滚烫,与脖颈上金属的冰冷形成鲜明的对比,明明是梦境,可感觉却那样真实而强烈。
然后
枪声,玻璃破碎的声音,呼啸而过的风声。
还有身后那人沙哑又决绝的话语“跟我一起,下地狱吧。”
那是一个少年的声音,他知道。
这个梦境已经重复了太多次,多到让他开始放弃去深思其中的含义,甚至在梦中他还能冷静地想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会随着身后的少年一起自高空坠落,然后梦醒。
白皙修长的手指拂过眼角,苍白的月光下,少年的脸庞有些阴郁。他已经很久不曾做梦了,自从那个女人离开后,他便再也没有过做梦的经历。
女人还在的时候,每次做了这个梦他都会跑去找她,那时候的唐煜风太小,也太天真,还不懂得将弱点藏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小小的唐煜风红着眼睛问女人:“为什么我总做同一个噩梦呢?”女人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自己鲜红的指甲,答道:“那是因为你还没有长大。”他又问:“那我什么时候才会长大呢?”女人只是笑。
唐煜风这辈子都无法忘记那时候女人的眼神,她饶有趣味地看着自己,美丽的眼睛里却一点感情也没有。
后来,女人走了。
那以后,唐煜风很多次想道,原来,这就是长大。
空旷又孤寂,连噩梦都没有。
少年嘴角的弧度冰冷又僵硬,真是讽刺。
那么这次的梦,又是因为什么?他想起身后那人紧贴自己时传来的灼热体温,或许,也不全是噩梦。
不知为何,唐煜风忽然想起今天在学校树林里遇见的那个孩子。
经过树林时,本是随意一瞥,却没想到是那样一幅场景——
孩童倚在树下沉沉睡去,浅金色的日光被树叶剪成碎片,映在孩子无忧天真的脸庞上,风过处,枝条轻摇,孩童脸上的光影也漾起涟漪。他的睡颜安逸又满足,连围绕着他的时光,也是轻暖静好,与世无忧。
这样宁静安然的时光,在唐煜风十几年的记忆中,从未有过。
他忍不住轻轻驻足,看着小孩儿醒来时迷茫懵懂的样子,心底微动,在意识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来到了孩童面前。小孩儿似乎没看见自己,还在摇摇晃晃地往前走,结果一头撞到自己身上。
他看着孩子急急忙忙地道歉,可能是因为刚醒来的缘故,轻软的声音有些沙哑,那副迷糊又愧疚的样子,让人心疼的同时也忍不住想要欺负。却没想到,之前还在迷糊的孩子在看到自己的脸之后一瞬间露出惊恐的表情,手中扶着的小胳膊几不可察地细微颤抖。
下一刻,那孩子忽然大力推开自己,跑掉了。
唐煜风诧异地挑眉,自己平日里总是表现出温和的样子,一直很有人缘,就算不讨人喜欢也不至于被讨厌吧。而且,那孩子分明就是——害怕自己。
真是有趣啊,第一次见面,居然对自己怕成这样?可,即使怕到无法自已地颤抖,小孩儿最后却有勇气推开自己,力气大得简直不像个孩子。
唐煜风一瞬间有些恍惚,在那个重复了无数次的梦境里,他身后的人也是轻轻颤抖着,和着灼热的体温传到自己的身上,让他感觉到了那人矛盾又激烈的情绪——那样恐惧,又那样决绝。
宁愿,与自己共赴地狱。
脆弱又倔强,恐惧又勇敢,他们的身上似乎有一种矛盾的魅力,让人不由地想要靠近,想要了解。
想要靠近啊唐煜风垂眼遮住眼底复杂的思绪,那个孩子,对自己而言竟是这样的存在,我,到底该怎么做呢?
***
唐煜风轻轻敲着黑沉光洁的桌面,似是漫不经心地开口:“今天的董事会开完了?”
对面的沙发上是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古铜色的坚毅脸庞上,一道狰狞的疤痕斜跨额际,他的头发剪得很短,发丝坚硬的根根直立竖起。这个一身戾气的男人语气平板地回道:“是。”
唐煜风玩味地挑起嘴角“那些老家伙们怎么说?”
男人言简意赅“他们认为你年龄不够,无法服众。”
“嫌我年轻?呵呵”那对看似温和的眼眯成尖锐的弧度“不过是舍不得手中的好处罢了。这么多年,他们也该捞够了,贪得无厌,是要付出代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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