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先生请说话

    one、秘密

    人是什么？

    人鱼又是什么？

    打我出生以后就没有任何的人回答过我的问题，战争的火焰在海里红成了一片艳丽的残酷，谁也无暇去顾及一个小孩子的话语。

    而当血腥在家里弥散开来的时候，我就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人是敌人，是人鱼宿命的仇人。

    人鱼是海上的灵魂，守护着深蓝色的海洋，直至死亡。

    母亲蓝色的头发被自己的鲜血染成我从未见过的颜色，色彩华丽，闪着怪异的紫色光芒。父亲为了救母亲也随着母亲留在海里的血的痕迹消失在了我看不见的远方。

    他们说，父亲死了。可我怎样都不相信，因为他时时刻刻都在我的心里。

    从那以后，我便没有再开口说过话，因为他们离开之前没有教过我一句话，我是死婴，是母亲去世后，父亲以极其残酷的方法挽救下来的婴孩，出生时我全身都是血，没有人鱼的唱晚，没有教堂的钟声，更没有神甫絮絮叨叨的念着赞美诗，母亲的鲜血是我出生时唯一的洗礼。

    血的洗礼也注定了我与别的人鱼截然不同的生命线。

    two、祖母

    祖母是妈妈的母亲，人鱼的年龄很少可以从脸上看出来，因为当我们长过十八岁的门槛时，我们的样子几乎就不再改变，祖母很漂亮，蓝如海水的头发是我们这个族群高贵血统的象征，祖母是王的妹妹，也是最漂亮的人鱼之一。

    很多皇亲都像漂亮的祖母求过婚，可是祖母一直都没有再结婚，不是因为祖母的眼光高，而是因为祖母深深的爱着已故的祖父，祖父和母亲父亲一样，是在上一次人类的大规模围剿中牺牲的，听说，那是一场惨烈的战斗，王尾部的刀疤就是那时留下的。

    祖母常常一整天一整天的和我坐在最深的海沟里，她在那里思念祖父，因为海里流传着一个很美丽的神话，情人的灵魂因为思念自己的恋人久久不愿离开海洋，就会在最深的，没有阳光照射海沟里逗留，守护自己的爱人，永不离去。

    祖母常常坐在没有阳光的海沟里摸着我淡蓝色的头发说，蓝，你一定要报仇。但从未见过人类的我，却在内心深处没有任何的仇恨感，只想一直的待在海沟里，直到有一天变成泡沫。

    第一次祖母都带我到海沟里去，那里强大的水压常常把我鱼尾上的蓝色鳞片擦得生痛，疼痛让我我哭出了眼泪，那时的祖母看见很不开心的对我说，蓝，你是不能哭，你的眼泪是人类的珍宝，人类就是因为这样杀害了你的母亲。

    长大后的我终于明白，人鱼的眼泪叫珍珠。

    祖母每天都会叫我在心里重复一句话，每天都要在海沟里很郑重的对着太阳升起的海平线说。

    爸爸，妈妈，我是蓝，我很好。

    而祖母会像看见我的父母一样说，你们放心，蓝，很乖。

    three、月亮

    月亮不是很受欢迎的人鱼，但她的倔强让我没有办法的不喜欢，她是王最小的女儿，王并不喜欢，因为她的母亲是因为生她时难产死掉的，人们向来对于这样的事情都会没有理由的把罪加在刚刚出生的小生命上，王也没有例外，所以月亮一向都受到与别的公主不同的待遇。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她被一群小孩打的时候，原因竟是他们怀疑月亮不是王的孩子，我看见她很邋遢的站一群平凡的市井小孩里，脸上被拉开了一条触目惊心的口子，眼里的坚强与王威严的目光如出一辙。

    我没有说话，强行把她带去了祖母那里去上药，祖母说，这小孩很倔。

    我用手语问祖母，她是否就是下一界的王？

    祖母摇了摇头将她的手线那给我看，那条明显的深红色线条很短，可能最多她就达到18岁，祖母小声的在我的耳边说道。

    月亮后来便常常和我们一起去海沟，因为可能整个皇宫也就只有我与祖母会与她在一起。

    她的头发也是与祖母一样的纯蓝色，上天对于这位生命短暂的公主也算不薄，月亮有着精致如洋娃娃的五关，以及比月亮还要皎洁的乳白色鱼尾。

    她很爱说话，会用很多修辞和漂亮的词语组成完美的句子，而我却从未说过一句，只是永远安静的坐着，当她最最忠实的听众。

    她说话是常常带着漂亮而迷人的微笑，就像海面温暖的阳光，而无忧无滤的笑容又常常让我感到一种无以名之的难过，她的笑容多好啊，可却正一步步的走向黑色的死亡深渊，以后我每天的说词里是不是会再加上一个名字，我不敢想象，可我知道那一天迟早都会来的。

    月亮每天都会笑着说，蓝，请你说话

    我只能对她一个抱歉的微笑，用手语说道：对不起啦，月亮！

    four、宿命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我失去了声音。

    没有人知道，我即将背负的命运。

    没有人知道，海洋为什么开始没有原因的震荡。

    王说，蓝，一切都靠你啦。

    我说，好。

    我的声线很漂亮，柔和没有人鱼尖利的音调，没有海洋生物特有的胸腔的发音方式，王听了后，满意的点了点头，上扬的嘴角有着与月亮一样的温度，洋溢着阳光的味道。

    祖母说，蓝，你的父亲没有死，他在岸上等着你的，你去吧。

    我惊讶的听着，祖母说得平静，就像大家都知道的事一样平常，王的脸上也没有变色，显然这件事他是知道的。

    这是秘密，谁也不可以告诉，他严肃的说道。

    那一夜，海洋的暴动就像我久久无法平静的内心，王子的船翻了，巨大的浪花吞噬了王子的船，以及船上所有的生命。

    一个浪花

    船上刚刚还明亮着的灯火，王子那张鲜活的流动着生命的脸庞，大臣与舞女们的嬉笑怒骂，一切都在瞬间化成了海底被人忘却的记忆。

    海，安静了。

    王说，蓝，你上岸吧。

    我穿着死掉王子那件镶着宝石和被精致绣花爬满全身的衣服，躺在冰凉的草地上，风在夜里展开翅膀，吹得我瑟瑟发抖。

    “蓝，我可以陪你一小下吗？”

    是月亮，我点头，她上了岸，躺在我的身边，我闻着她蓝色头发上深海的味道。

    也许这一辈子我都再也不会有机会在看见深海里独特的蓝色阳光，海沟里肆意开放的海葵，游荡的透明水母，一切的过去，在将来幻化成迷糊的记忆，埋进梦中的海洋。

    她说，蓝，岸上的星空好美，每一颗星星都闪着与众不同的光芒，你希望自己是那一颗。

    我没有说，银河的星光就像阳光撞在水面上，碎成一小块一小块，在柔和的蓝色海洋里闪着迷人的光芒。

    她说，你是那颗蓝色的，我是旁边的那一颗。

    我顺着她手的方向看见那两颗异常明亮的星星，是牛郎织女星，我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夜空，他们竟如此亲近的靠在一起。

    天边亮起微弱的光线，天际的水鸟被太阳的光芒刺疼了眼睛，惊得飞了起来，叫醒了睡得并不安稳的生物。

    “天要亮了。”她说着，起身看着遥远的海平线，瞳孔里倒映着大海漂亮的紫色海雾。她猛然回头在我的额上吻了一下，然后决绝的跑回了海里。

    她对我说了最后的一句话，让我的眼眶微微的湿了一下。

    她说，蓝，我十八岁啦，我们会再见面的。

    十八岁了，生日快乐！月亮。

    five、父亲

    我被邻国的公主救上了岸，并送回了我本来的国家，我第一次看见了人类的王，他穿着漂亮的红色王袍，上面闪闪发光的亮片与珍珠，没有一样不向我展示出我出生前，那些惨烈的战役。

    同时我第一次看见了我的父亲，他跪在我的面前说，王子殿下。

    我看见了他的白发，看见他眼角的鱼尾纹，看见他由于长年在陆上，被风挂得起了满是皱纹的脸。

    夜里在王宫的花园，我又见到了他，身边还有一位很是漂亮的女人，那是国王唯一的妹妹，是我必须叫姨的人，他看见我笑得花枝招展。

    她说，王子殿下，你气度不凡，人家邻国公主一眼就看上你了。

    声音里填满了世俗的脂粉味，尖锐而刺耳的灼伤着我的耳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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