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2号,周五,牙东湾的夜晚一如既往,看上去平静而祥和,把所有的污秽与纷乱都遮掩在繁华的霓虹灯下。
西北角近郊的一栋老旧多层办公楼外,挂着“钛盾安保”的崭新牌匾。
熟悉牙东湾的人都知道,这里的安保公司,十有八九背地里干的是亡命徒一样的地下佣兵行当。
背靠当地的军火黑市,给自动化时代无法找到高端工作的壮年男性一个机会,刀头舔血坐地分钱,就是大多数安保公司在做的事。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说不定做大做强,就成了亚东区的“血乌鸦”呢。
毕竟,在现代化科技的影响下,佣兵的实力更多受限于装备和决心。
装备决定了佣兵的实力上限,而决心,决定了杀人的效率和勇气。
钛盾这家公司在牙东湾并不算是出挑,最近又遇到了非常可怕的难关——他们的佣兵编队,短短半个月就减员了三成。
一线出勤人员战死、负伤、被关押的数字,达到了四十七。
钛盾成员不多,办公场地为了租金便宜而选在了靠近郊区的旧楼里,连大多数雇佣协议,都需要洽谈由对方来负责提供军火,而不是事后报销,来避免现金流出现问题。
三十多份抚恤金,已经让老板头疼了三天。
恰逢周末,干脆放个假,让大家出去寻欢作乐一番,享受享受人生。
这会儿已经是半夜三点多,宿舍的打卡记录才亮起了最后一个。
“这帮混小子,估计都喝得醉醺醺了吧。”嘴里满是酒臭味的老板关掉电脑屏幕,抬起脚放在桌面上,拉开抽屉拿出防身用的手枪,飞快地机械重复了几遍拆装动作,脸上尽是对往事的怀念。
风吹起的帘子飘过他的身边,吹飞了桌上的文件,纷纷扬扬洒落一地。
他懒得去捡,反正明天秘书还要过来加班处理抚恤金的手续。
吹着夏夜那潮湿闷热的风,他忽然有股冲动,想要退休。
钱什么时候都不会嫌多,赚是赚不完的。这个年纪,也该考虑一下离开打打杀杀的生活,找个老实本分的女人,养一窝孩子,去完成生物职能了。
说起来,酒吧那个丽丽最近也说老了累了打算金盆洗屄,他俩床上挺合得来,不如考虑一下搭伙过日子?
酒劲儿上头,他拿起手机,想着要不要发条信息试探一下,万一是自作多情,也好少个念想。
手指在屏幕上划拉了几下,脑子里构思了好几种方式,都觉得要么唐突要么傻气,不符合他一个中年浪子决心安定那一刻的珍贵感。
“啧……要不学学史蒂芬周,直接来一句‘我养你啊’怎么样?不过丽丽那身名牌,估计挺能花的,老子不干佣兵这一行的话,妈屄的养不起啊……”
他嘟囔着擦了擦汗,忽然发现,屋里比刚才更热了。
虽说为了省点儿电费关了空调开了窗户,可一贯量大管饱的海风呢?怎么不吹了?
他烦躁地起来转身准备关上窗户,这时,就看到窗台上不知何时蹲了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
就是这身影,挡住了能吹进来的风。
你谁啊?
老板想要开口问出这句话。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发现自己的嗓子,忽然失去了说话的功能。
那个满面阴沉杀气,好似刚刚失去了整个世界的男人,不知何时到了他的身边。
喀,颈关节传来被皮肤包里而分外沉闷的一声。
他瞪圆眼睛,肢体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功能。
湿漉漉的腥臊在裤裆扩散开来,他双腿一软,倒了下去。
一想到人生最后一个念头是考虑如何哄婊子从良嫁给自己,他就忍不住要笑。
可惜他永远也笑不出来了。
韩玉梁迈过地上的尸体,打开电脑,随便浏览了一下内部系统的交易记录,把有用的证据复制下来,揣进口袋。
事务所目前负债不少,这玩意交给特安局,起码能换笔赏钱。
那么,正事儿干完了,剩下的,就是泄愤。
他活动了一下双肩,看着电脑桌面上那个岔开大腿掰开无毛肉屄的金发女郎,摸了摸自己的裤裆,果然,毫无反应。
他引以为傲的阴茎,可能还不如脚边那个新鲜的尸体硬。
真想把整个牙东湾干地下买卖的都宰了啊……他耷拉着眼皮站起来,拿起老板抽屉里的宿舍门禁卡,迈开腿走了出去。
一个小时后,这栋楼里就只剩下了五个活人——被点穴熟睡过去,完全不知道身边发生了什么的五个外卖应招女郎。
扯掉薄薄的胶皮手套,韩玉梁开门上车,插入钥匙发动。
引擎的轰鸣声中,后排座位上,抱着用布包里的冰魄,神情疑惑的陆雪芊开口问道:“你办完事了?”
“完事了。”
“你都杀了?”
“都杀了。”
陆雪芊绷紧的唇角颤动了几下,带着一股微妙的忿怨道:“这些人都罪大恶极?”
“不知道。”韩玉梁把车开动,驶向下一个目的地,距离不算太远,不用开太快,也能赶得及,运气好的话,兴许中午还能赶上家里的饭,“我懒得一个个查。”
陆雪芊深吸口气,道:“所以说不定就有罪不至死的人?”
“嗯,应该吧。刚加入的新丁,说不定还没杀过人。不过干这一行,早晚是要杀的,提前去死也没什么。”
“你这样……就不叫滥杀么?”陆雪芊的眼神变得阴郁了不少,估计脑子里正在疯狂地飘过“双标”这个新学会不久的词,一股脑丢向叶春樱。
“叫。不然我为什么专门带你来。我都阳痿了,你难道以为我是带你来吃野餐玩车震的?”
“呵呵,”陆雪芊怒极反笑,“你让我带着兵器,我以为……你是叫我还人情,来给你助拳的。”
“我杀人不必你帮忙。你想还人情,等我阳痿治好了,乖乖过来洗干净张开腿就好。”他踩稳油门,淡淡道,“我带你来,是要你看看我做的事,再好好想想,为什么你会出现那么大的精神压力,为什么会被恶徒趁虚而入。这个缺陷如果你无法弥补上,来日还会被同样的法子制住。你既然免不了要变成别人的杀人兵器,那不如干脆留在我这儿,给我当个肉便器。”
陆雪芊咬牙道:“你要我看你滥杀无……”意识到这些做地下买卖的佣兵谈不上无辜,她只好临时改口,“看你这样滥杀的意义何在?”
“在于我的心态。”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笑道,“你看我,杀了心里觉得该杀的人,是不是轻松了许多,愉快了许多,还挺满足?”
陆雪芊板起脸,道:“不错,像个杀人狂。”
“对。我现在满肚子戾气,就是个杀人狂。”韩玉梁大大方方道,“这帮人不是好东西,正好给我一个发泄的出口。一会儿‘天火’那个小据点里的人,我也一个都不会放过。”
“你……”陆雪芊顿时词穷,一腔莫名怒火,让她心烦意乱,比被眼前这人强行奸污的时候更甚。
“是不是觉得很不平,为什么同样是滥杀,你就被那么多人针对,还搞得自己差点崩溃,而我看起来就很愉快?”
她绷着脸,微微点了点头。
“你这门剑法的始祖,应当是风狼手里那套寒天吹雪,没错吧?”
“不错。”
“风狼中最出名的那个沈离秋,你可知道?”
陆雪芊这次连头也不点了。
韩玉梁自顾自道:“沈离秋曾因弟子受害,屠掉了一座郡城的衙门,除了扫地老头,一个没剩。她一生杀性极重,不择手段,所到之处,动不动便尸山血海,她武功巅峰的那十年,不知多少人听到她的名字就先胆寒了三分。”
陆雪芊冷冷道:“可她也落了个女魔头的称号,牵连亲友,不得善终。她与冷星寒,都是被武功里的杀意吞噬的人,我苦练冰清诀,为的就是不走他们的路。”
“可结果呢?”韩玉梁手指轻轻敲着方向盘,“同样是杀了一大片人,离开的时候,我心里好受了很多,你当时呢?”
陆雪芊抿紧樱唇,又再无语。
“陆雪芊,咱们是江湖人,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规矩,江湖人的做法。我杀光了那些佣兵,但没动他们叫来的妓女。你杀光了自甘堕落的雏妓和嫖客、鸡头,但也留下了并非自愿那几个姑娘的命。你和我所做的事,有什么区别?”
陆雪芊咬牙道:“你是想说,我与你这淫贼,并无分别么?”
“与你这种脑子不好使的女人说话就是费劲。”韩玉梁笑着摇了摇头,“我是想告诉你,咱们做的事情既然并无分别,你为什么就不能和我一样,轻松点呢?只要杀的是咱们觉得该杀的人,那么杀了就是。你可知道,起初你在暗网留言板上接下的不少杀人求助,都是我一个朋友有意放给你的?”
陆雪芊看向一旁,不情不愿道:“沈幽对我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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