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飞尘,便知天已破晓。她起身,整了整衣服,往山下去。
一出法术之界,便迎风雪。侵肌透骨的寒,让曲乔微微发颤。她说过的那些话,并非全是虚言。比如,她是草木之质,耐不得寒冷……
她搓着手,望着绵绵的雪花,忽然忆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这里方圆百里荒无人烟……她的心登时凉了半截。如此深冬腊月,又是荒山野岭,她要到哪里去找吃的啊。她叹了一声,沮丧地四下张望,也不知自己该往哪个方向去才好。正在这时,她依稀看见了一点暖色。
火?
这个时节,应该不是天火或山火之流,况且这火燃于平地,又不见扩张,想来是旅人的营火了。
若是旅人,身上一定带着食物。曲乔想到这里,顿生了笑意。她正要上前去,却又放缓了步伐。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扮:应该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吧……她想了想,又记起什么,蹲下身去拍了拍地面。转眼间,一根枝条顶破了泥土,将一个布袋子托到了她面前。她拿过布袋,打开看了看:碎银、铜板、玉佩……还有种种叫不上名字的玩意,俱都是从尸身上得来。她满意一笑,抱起布袋,小跑着往那营火的方向去。
待到近前,她放慢了步子,小心翼翼地走过去。那是十来个人,有男有女,支了简易的帐篷,正造饭休憩。众人见了她,皆都起身,满面戒备。
曲乔有些胆怯,但既然来了,到底问一声才好。她走过去,开口道:“请问,你们有多余的食物吗?”
众人并未回答,只是面面相觑。
曲乔将布袋托在掌中,递了过去,笑道:“我拿这些跟你们换,好不好?”
曲乔刚说完,就见有人走上前来。那是个二十来岁的女子,披一件纯白的毛毡斗篷,看来清素如雪。她走到曲乔面前站定,也不说话,细细地打量起来。
那女子个子高挑,生得秀雅隽丽,神色里染着凛凛英气,自有一股不可近犯的气势。曲乔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怯怯望着她。那女子见她如此,浅浅一笑,解下了斗篷,披上了她的肩头。
突如其来的暖意,让曲乔一怔。这个动作似曾相识,让她生了一种奇怪的预感。
那女子见她怔愣,只当是她冷,不禁蹙起了眉头。这也难怪,曲乔的身上只穿着件半旧的衫子,质地似是麻布,怎么看都是夏装。除此之外,别无其他。她甚至,还光着脚。
女子一叹,搂上了曲乔的肩膀,对她道:“来,到火堆旁暖一暖。”
曲乔有些为难,但盛情难却,只好随那女子到火堆旁坐了下来。女子的手臂依然搂着曲乔,又对其他人道:“盛碗粥来。”
片刻之后,一碗冒着热气的粥就送到了曲乔的手上。曲乔受宠若惊地捧着粥碗,也不知该不该吃。
“姑娘怎么会在这地方的?”那女子开口,柔声问道。
曲乔猛地想起来意,忙道:“我是下山来找食物的。你们能分我一些吗?我可以付钱的!”她说着,将布袋拿给了那女子。
女子接过,打开看了看,眉头又皱了起来,“这些东西,你哪里得来的?”
曲乔老实回答:“我捡的。”
女子低低一叹,从布袋里把玉佩等小玩意都挑了出来,又把袋子还给了曲乔。“钱也罢了,这些给我吧。”她含笑说完,又嘱咐同伴道,“去把干粮分一袋子出来。”
曲乔听了这话,欢喜不已,“谢谢!”
女子依旧笑着,又问她道:“姑娘住山上?”
曲乔点了点头。
女子伸手,替她将斗篷拉了拉紧,道:“此地荒僻,并非宜居之处。姑娘不如跟我们一起走,可好?”
“诶?”曲乔一听,忙摇头道,“不用不用。”
“姑娘不用害怕,我不是坏人。”女子笑道,“实不相瞒,我等是仙宗弟子。不知姑娘可听过火辰教?”
火辰教……
曲乔登时忆起了穆羽曾说过的话:我原是上旸真君麾下火辰教弟子……
她的心上忽生了畏怯,目光缓缓移向了那女子的腰间。一个朱红的葫芦正悬在那里,上头一个“辰”字,正是门派之记。
是同门吗?是不是该告诉她穆羽的事?
曲乔正想着,又听那女子道:“数月之前,此地曾有惨烈一战,我派不少弟子都殒命于此……我等前来,本是为打扫战场。但实在是拖得太久了……也不知是哪位好心人将尸体掩埋的。”她说着,又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物什,“如今得了这些遗物,也算是有个交代了……”
她话到此处,突然咳嗽了起来。一旁的同伴见状,围了上来,关切道:“师姐,你伤势未愈,还是进帐篷里吧。”
女子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又对曲乔道:“姑娘孤身一人,我实在放心不下。姑娘还是听我的劝,离了此地,我定为姑娘找一个安身的好地方,可好?”
曲乔望着她,知她诚挚,一时满心慨然。
他们应该认识的吧。总觉得有些相似……是不是该带他们上山见见穆羽,或是告诉穆羽下山见见他们呢?或许他们能带穆羽离开,这样一来也比较好,毕竟她那个山头并不是个能住人的地方……可是,穆羽也说过,他脱离了师门……
曲乔想得纠结,也不知自己在犹豫什么。她思忖许久,决定还是将穆羽的事说出来,但到要开口时,却又偏偏想起昨晚来:
他答应了,会用余生陪伴她左右。她也刚刚决定,留下他……
终于,她还是向私心妥协,低头对那女子道:“不用了,我……我哪里也不去……”
女子闻言,沉默片刻,继而叹了一声,“也罢……”她看了看曲乔手中的粥,又笑道,“快喝吧,别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