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喜酒

    老汉俺今年六十有二，无儿无女，老伴过世，孤身一人，幸有侄儿在城里谋差，把俺安排在一机关大楼看门，工资按月给，虽说每月四百元在城里人眼中不算啥，但在俺老汉眼里可是保命钱呢，最主要的还是这里有住的地儿，有食堂，只要没啥大病，俺这后半辈子就算有依靠了。

    谁知好景不长，刚看了五年大门，就叫四个小伙子给撬了行，听说管他们叫保安，每人一身灰制服，倒是挺神气，只是原来俺一个人干的活现在由他们四个人轮着干。俺侄子又找了几次领导，算是没解雇俺，让俺每天扫楼道，保持大院的清洁。

    楼里上班的人都是吃公家饭的，在俺眼里都是官，走起路来全仰着脸，很少有跟俺老汉搭话的。俺也就习惯了只低头看地，一点纸沫儿也别想逃过俺老汉的双眼。冷不丁一声“老大伯”把俺吓了一跳，这楼里从没有这样的称呼啊，抬头一看，又一声“老大伯”分明是在叫俺嘛，就见领导的司机满脸堆笑地站在俺面前“噢，噢。”俺都不知道说啥好了“我儿子后天结婚，您老到时可别忘了喝喜酒去哟。”听了这话，俺真有点受惊的感觉，自打到了城里，还从没见过这么热情的笑脸是专对俺的呢，人家怎恁看得起俺呢，还让俺喝喜酒“好，好，保准去，保准去。”俺光顾激动了，忘了问是后天中午还是晚上到哪里去喝喜酒了。

    俺只好去问小保安，小保安摸着后脑勺“我也说不清，人家根本就没告诉嘛。”“那你打算随多少份子呢？”俺怕在城里第一次随份子丢丑，得问个明白、随个大流不是，小保安对这事倒是挺明白：“人家都随一百，交到二楼财务科的刘会计就成了。”一百就一百“入乡随俗”嘛，入城也得随俗，于是俺在床底下拉出木箱，打开锁头，从里面的皮包里的布兜里的纸包里抽出一张崭新的百元钞票，来到财务科，交到刘会计手里，刘会计接过钱还在一张纸上记下了俺的名字，俺赶紧问：“后天几点、在哪里喝喜酒啊？”“还没定呢，定了再告诉你吧。”还是刘会计说话干脆，俺回到屋里又把木箱的锁打开，把俺侄子给俺买的、连过年俺都舍不得穿的新衣服拿出来，摆在床头，第一次在城里喝喜酒，可不能给俺乡下人丢脸，更不能给俺侄儿丢脸。

    喝喜酒的日子到了，俺也不等会计来告诉了，又去问保安，他也不知道，只好去问会计，会计说：“中午是南楼和北楼的，晚上是东楼和西楼的，你们什么时候嘛，还没定呢，定了再告诉你。”俺一听，今天看来是没俺的份了。那就等吧，天天是中午的饭下午吃，晚上的饭第二天早上吃，俺这一等就是一星期，实在憋不住了，也不怕人家笑话俺没出息了，就又去问保安，保安说“到现在也没请我们，是不是把咱忘了啊？”不行，俺得整明白这事，别再是会计交份子钱时把俺们给落下了，俺又去找会计，会计倒是一惊一乍地说：“呀，前天晚上补请没告诉你们吗？这是咋整的，你说。”

    还让俺说啥呢？俺回到屋里把床头的那身新衣服又重新锁进了木箱，晚上到食堂踏踏实实地吃了顿饭。

    俺还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呢，转个天来，小保安提来五个塑料兜儿：“这是给没喝喜酒的，一人一兜，我们都不要了，您自个吃吧。”俺打开一看，每个兜里有那么十来块糖，一把花生和瓜子，统共没有一斤沉，再一看那糖，俺老家的小卖店里最近几年都不卖了，也不知这是从哪里淘换来的，里边还渗杂着几个花生皮、瓜子皮，俺老汉从来不糟蹋东西，可这回，这回，俺实在是，实在是太堵心了，俺一边念着“罪过、罪过”一边拎起五个塑料兜儿统统扔进了垃圾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