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坐稳就开口直截了当的问:“毛坤铭怕是立刻就会赶过来接你,见还是不见?”
“不想见他,”妍洁垂首坐在雕花月牙凳上冲她摇了摇头,提议道,“就说我身体不适困乏得很,已经睡下了吧?”
“那有什么条件先想想,待会儿让渊郎帮你提。”妍冰满心关切,还欲认认真真与妍洁探讨一番。
她却立即接话直言道:“越快越好,不拘条件。”
如此急切模样倒叫妍冰吓了一跳,那直愣愣的不解目光引得妍洁尴尬浅笑。
而后,她才紧紧捏着衣袖掩饰似的补充道:“那年订做的家具器物都在蜀地,不可能弄回来。嫁妆里铺面与田产等的重要契书我都随身带了,剩余的首饰衣裳与布料能要则要,他若生气不想给也可作罢。总之,能顺顺利利和离就好。”
和离需由丈夫签《放妻书》,妍洁心知毛坤铭肯定不乐意放自己一条生路,因而根本不愿在财产上做计较——大头的都拿着,剩余钱财哪有后半辈子的自由重要。
妍冰随即点头赞同道:“是呢,钱财乃身外之物,能顺利离开就好。”
与之同时,文渊看着妍洁隔三差五下意识捏衣袖的动作,却忽然生疑,试探着问:“除了愿意放弃部分浮财,你还有没有别的东西可做交换条件?”
“荣郎子这话是何意?”妍洁闻言猛然抬头质问,音量虽不高,却连妍冰都能明显感觉出她声音在微颤。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话虽没错,然而……”文渊顿了顿,才半是威胁半是揣测的说,“按毛坤铭的性子,他肯定想要拖你一起下水。放飞这事儿,可惜某爱莫能助。”
“……”妍洁又下意识的用力捏住了衣袖。她迟疑防备着,不愿说出详情,可又忐忑不安极想获得帮助,只得以求助的目光看向妹妹,她宁愿相信妍冰也不想和那满腹黑水的荣少卿谈。
妍冰听着他俩互打机锋感觉有点方,她此时才恍然大悟,终于后知后觉明白丈夫先前所说的“大厦将倾”,并非一句笑言。
“你去帮四娘去跟毛坤铭谈,也拿他没办法吗?”妍冰先是看向文渊见他摇头,她又扭头回望庶姐,直截了当的说,“在房屋田契之外,你有没有带走别的东西作后手?你必须得有点什么东西握着才能威胁毛坤铭啊!”
被妹妹坦坦荡荡的一问,妍洁终究紧张颔首微微点了头,捏着衣袖轻声道:“拿了几张文书。”
文渊唇角微微一挑,单刀直入道:“倘若毛坤铭要你归还后再考虑和离,你还亦或不还?”
妍洁摇了摇头道:“给放妻书的同时还他,过后他肯定不会认的。”
“到底是何物,可否借我一观?”文渊嘴里说的是疑问句,同时却把手一伸,将摊开的手掌杵到了妍洁眼皮下。
妍洁犹豫着不想把自己保命的东西拿出来,却又听妍冰劝道:“拿出来吧,若渊郎不知实情,又怎样帮你争取最好的条件?关于大齐律咱们当初是学过一星半点儿,但总没有他懂得多。”
“……也罢,给你吧。”妍洁终究还是从袖笼中取出几页密信递给了妹妹。
果然不愧是舒家人吗?与兴盉干的事儿几乎是一模一样。文渊一面感慨着,一面从妍冰手里接过信件,发现其内容比兴盉所收集的更为直接,完全可以依此点人去抓捕毛家全家。
妍冰草草一看也是抑不住的惊讶反问:“四娘你是不是想拐了?有这东西你何苦还要与他商议和离!直接告发岂不更好?”
“没错,告发者可赦无罪,”文渊随即点头道,“何况,大齐律中明确写有知其谋反而不举报也为罪过,至少流两千里。知其谋大逆不告者,绞。你完全没隐瞒的必要。”
“也好。其实原也想说的,可就怕他一不做二不休闹个鱼死网破。”妍洁其实从清早得了东西就一直满心纠结,事关重大也不敢对旁人讲,如今见他俩都说该告官,才恍恍惚惚的觉得自己先前在犯傻。
“这有何难?先一步逮了便是,”文渊先是做了设想而后又提议道,“你若不放心,其实还可以让官府判义绝而离。”
妍洁不明所以细问:“我与他如何能义绝?”
文渊则轻描淡写道:“之前袭击崔仆射的贾寇已经招供,当初也是蜀王府录事参军事娄海买凶击杀丈人,若诱使娄海指认幕后凶手是毛坤铭或他爹……少背一条人命想来他是愿意的。”
“……”这样也行?!妍冰满脸狐疑的看向文渊。
“总之这事儿就交给我吧。”文渊打了包票之后,立即推说夜幕已经降临不便久留,随即就与妍冰一同离开了客房。
之后,他先匆匆送妍冰回房歇息,自己又折返回前院去见了养父。
先是抽调部曲在家中设下埋伏只等毛坤铭自投罗网,而后又赶紧去了楚王府汇报此事,希望他能速度进宫求得手谕,调兵去封了毛家。
谁曾想,从楚王府回家后枯等至戌时末,临近宵禁时毛坤铭还未现身,想必是不会来了,借机一举将其擒获的希望破灭。
楚王那边则来了一名童仆传话说是宫门已闭,虽递了紧急折子但并不知何时会有回复,估计还得等到次日才能调兵。
文渊无奈只得回房休息,侧卧在床的妍冰本已睡了一觉,忽被惊醒的她迷蒙着双眼含糊问道:“抓着了吗?”
“还没有,明儿再说吧。”文渊轻声回答之后翻身躺在她身侧。
他此时此刻真是有些郁闷,若是妍洁早些拿出实证来,其实还能假作亲戚相邀,先去宫门口接了毛坤铭扣下再论其他,可惜错过了良机。
偏偏大理寺只有审判权,顶多能关押犯人却没法主动出击去行逮捕之事,其实还不如做个县尉好使,起码手下能有几个衙役使唤。
楚王大约也正骂娘,天子脚下他也不敢随意调兵,连自己亲事帐内府的兵士都不敢派出,唯恐遭了忌讳……
如今只能傻等至天明,还不知会有什么变故。
文渊一夜都不曾睡好,次日清早不等妍冰起身,他就已匆匆出门,先去楚王府问了问,并无动静。
幸好出门时他还点了几名身手不凡的段家部曲跟随,随即拿了主意想自己先动手,奔着“擒贼先擒王”的念头去了毛家,谁曾想却扑了个空。
门子客客气气回复说:“郎君一夜未归,并不在家”。
凭着长期问案的经验,文渊见此人表情特真诚,不见惶恐或紧张等神色,断定他明显是对毛坤铭谋划之事一无所知,也不曾撒谎。
没回家……莫非是去了平康里喝花酒?根本不知道妻子离家出走因而才没去接?
略作琢磨后文渊却否定了这一想法,毛坤铭酒品不好,爱说胡话,如今心里藏了大事的想来不会随意在外饮酒。
他沉吟着,抬眼一看自己身处位置,见距离舒县伯府并不远,他随即催马前进,对亲随道:“走,去舒家问问。”
谁曾想,刚行至临近舒家的一三岔路口,文渊却遥遥看见舒府管事葛二陪着兴益从皇城方向疾行而来。
稍作停留之后,他就等到了大舅子,两人催马并肩在街头汇合。
还没等文渊开口问他为何行色匆匆,就听兴益一脸晦气的高声道:“正准备去寻你,正赶巧了!”
“怎的?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