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给他点上灯,就问在街上到底是遇见了甚么事?褔子叫甚么人在腿上射了一箭?李慕白却气得连话也说不出来,就摆了摆手,叫寿兄出屋去。
他独自坐在椅子上,想着刚才的事,十分气愤。就想:一定是那黄骏北,他因知德啸峰的官司有了定局,判的罪名不太重,他无法制德啸峰于死地;又因有自己现在京都,他的阴谋毒计完全施展不开,所以他想先制自己于死地。“今天一定知道我往铁小贝勒府里去了,他才派了那十几个人,在我回来必经之地的北新桥,拦路害我。在他也晓得他派去的那十几个人绝不是我的对手,所以他才命人以弩箭暗算我。并且预先买通了官人,到时赶了去,为是他们那些人打不过我时,好将我带到衙内,押在狱里。幸亏今天我应付的得法,要不然非叫他们打伤害死不可。就是跟他们到了衙门里,反正也只有我吃亏!”
他越想越气,更觉得非报黄骥北的仇恨不可,并且自己也应当为京城铲除了这个恶霸。当日他气得一夜也没睡好觉。次日,他便加紧防备,出门时永远带著宝剑。那褔子腿上受的那一弩箭,过了半个月多才好。又过了许多日,李慕白的身边及德啸峰家中,就再无别的事故发生。
屟滋炱鸾庵坑镏隽寂箧渎贩删愿址婕咧诘琳值六月中旬的一天,天气炎热。忽然得了消息,说是德啸峰和那个柏侍卫,后天就要起解发往那新疆去了。李慕白听了,又不由气忿,暗想:这么热的天气,偏要将官犯起解,这不是故意将被解的人热死在中途吗?于是李慕白又去见铁小贝勒,想要托铁小贝勒在衙门里疏通疏通,把德啸峰起解的日期改在秋天。但是铁小贝勒对李慕白说:“衙门里定的起解日期,是不能更改的,除非这时候你叫啸峰装病。可是据我想,与其教啸峰在监里受那蚊叮虫咬,闷热得和在蒸笼里一般,还不如叫他到外边去。反正押解的官差他们也都是人,太热的时候,正午他们也得找凉快的地方歇著。犯官若是在半道儿热死了,他们也没有好儿。”
李慕白想了一想,觉著也对。于是辞别铁小贝勒,又到刑部监里,打算问问德啸峰他自己的意见。可是管狱的人就不许德啸峰见人了。李慕白又赶紧去见他表叔祁主事。祁主事派了个人到监里去问,派的人回来告诉了祁主事,祁主事这才对李慕自说:“刚才我派人到监里看了德五,德五他很愿想到外边去。他并嘱咐到时无论甚么亲友也不要送他,只叫家里给他预备点钱就是了。”
李慕白一听,就不住地流泪,赶紧回去向德大奶奶说了。德大奶奶一面挥泪,一面开箱取银子。
李慕白也把德啸峰给他的那钱折,由钱庄里尽数提取出来,共凑足了二千五百两银子。李慕白晓得犯官的身边不能多带些钱财,而且若带的钱多了,在路上也容易出事。所以他又赶紧去找邱广超,由邱广超托了一个在新疆有联号的大商家,开了二千两银子的汇票。然后李慕白又拿著这汇票和五百两现银,到他的表叔那里,就求他表叔设法将汇票交给德啸峰。并给德啸峰三百两现银作为路上零用,其余的二百两,一百两是打点随解的官人,一百两是件为德家敬送给祁主事的。
祁主事却摆手说:“你告诉德家,别送给我钱,我不要。我帮德五的忙,全都是冲著你!”李慕白晓得他表叔是嫌银子太少,遂就赶紧跑回德家,又跟德大奶奶要了一百两,凑足二百两送给他表叔祁主事,祁主事方才收了。李慕白回到德家,心里又很是难过。就想,自己的表叔帮了德啸峰这一点忙,却用去人家二百两银子,这也是自己难对德家之处。所以想着,非要报答德啸峰对于自己的恩情不可。
次日,铁小贝勒派了得禄到德家来见李慕白,说是铁小贝勒跟刑部里面的官人说好了,允许德啸峰可以带两个仆人随行侍候。并送了四百两银子,作为德啸峰的路费。李慕白跟德大奶奶和俞秀莲一商量,就决定派寿儿跟他老爷到新疆去。寿儿也很愿意去。俞秀莲并打算叫五爪鹰孙正礼也跟去。
李慕白因为晓得孙正礼的性情暴躁,很容易惹事,所以不敢叫他随在德啸峰的身边。便想先到邱广起家里,同杨健堂商量去。于是出了德家门,就到邱侯府去见神枪杨健堂。那杨健堂就慨然说自己屧敢馑娴滦シ逋新疆去。并说:“跟著官人一起走,如长枪不便携带,我可以带著单刀随行。反正路上遇著甚么强人盗匪,我是饶不了他们的。”
邱广超却说:“大概路过之处,纵使有强人盗匪,他们也必不能打劫起解的犯人。因为他们也知道,犯人们的身边决不会有多少钱。只怕的是黄骥北使出甚么强盗来,在路上要谋害啸峰。”
李慕白听了邱广超的话,他倒不由心里一动。当下决定了,明天是杨健堂随护前去,李慕白便将铁小贝勒送给德家的那银子,给了杨健堂二百两,以作为路上的费用。然后李慕白又出了邱府,到前门外打磨厂泰兴镖后,见了刘起云老镖头。请刘老镖头派人到四海镖店,把五爪鹰孙正礼找来。
李慕白向孙正礼说:“明天德啸峰起解往新疆去,现在已有神枪杨健堂随行保护。但仍恐他身单势孤,在路上如遇了甚么事,他一个人照顾不过来,所以我想请孙大哥也随了去。也不必跟官人们接头见面,只在路上作一个平常做买卖人的样子,在暗中保护他们,以便遇著事情,好帮助神枪杨健堂。”
五爪庶孙正礼一听,他连连答应。李慕白便又送给他二百两银子,以作来回的盘缠。孙正礼毫不推辞,他就收下了。那刘起云老镖头并向孙正澧说:“将来你从新疆回来时,就在这里帮助我吧!不必再在四海镖店跟冒宝昆那些人在一起厮混了。”孙正礼说:“那是最好了。我帮助你,刘老叔你就是一个钱也不给我,我也是愿意干的。因为这泰兴镖店是我师父俞老镖头保镖的地方,我若能再在这里保镖,也算是给我的师父争光!”
当下,刘起云留李慕白和孙正礼在镖店里用过午饭,李慕白方才回德家去。这日内宅里的德大奶奶,就给德啸峰预备随身的东西及衣服,以便叫寿儿给带了去。忙了一天。
次日一清早,李慕白就带著寿儿,到了刑部衙门,在门首等候著。少时,铁小贝勒派了府中一个侍卫和得禄也来了。那侍卫一直进衙门,去见押解德啸峰的官人,传达铁小贝勒吩咐的话。又等了一会儿,银枪将军邱广超同著神枪杨健堂,也坐车前来。
杨健堂此时身穿灰衣裤褂,头戴草帽,随身一只包裹里露出刀鞘来。邱广超挥著扇子,站在衙门前与李慕白谈话。衙门里出来了几个官人,特意来见邱广超,向他请安,并请他进去歇息。邱广超却摇头说:“谢谢你们了!我不进去,我在这里等著我德五哥出来,跟他说几句话,我就回去了。”
旁边还有那与德啸峰同时起解的柏侍卫的几家亲友,就齐都私下谈论,那个是邱小侯爷,那个是李慕白;并说因为这个李慕白,德啸峰才与黄骥北结仇,李慕白在旁隐隐听得别人谈论,他的心里就非常感到悲痛。邱广超对他说的话,有时他都忘了回答。这时监狱的门前,就摆列了五辆带棚子的走远路的骡车,最未后一辆是邱广超出钱雇的,特为杨健堂和德啸峰的仆人乘坐。
等了半天,才见铁府的那个侍卫急急走出来。见了邱广起先屈腿请安,然后说:“德五爷快出来了!”正说话间,就由衙门的旁门里,出来了二十几个官人,少时就把德啸峰同那个柏侍卫押出来了。德啸峰身穿便衣,虽在监狱多日,衣履还很干净;面色略显著黄瘦,但是精神却十分饱满;拖著轻轻的锁链,迈著方步,满面的笑色。一出门,就向邱广超和那铁府的侍卫作揖,说:“多谢,多谢!诸位关心兄弟就得了,大热的天,何必还亲自来送我!”
邱广超赶紧上前,把自己安排的事都对德啸峰说了;并劝德啸峰在路上要多加珍重,到了新疆也屢宽心自慰,这里的朋友是必想办法,至多二年,必能叫德五哥回来。说著,又将自己手中的一柄檀香骨子的折扇和带来的两匣痧药,奉送给德啸峰。德啸峰拜谢收了,交给寿儿拿著。然后又向那铁府的侍卫说:“这位仁兄请回吧!烦劳代禀铁二爷,就说等我由新疆回来时,再报他的大恩罢!”
旁边的李慕白看了这种情景,不禁感动得落下泪来;但是德啸峰依旧谈笑自若,然后他又向杨健堂抱拳,说:“三哥,累你陪著我跑这么一趟,我真心里不安。可是咱们兄弟,我也就不必说甚么啦!”杨健堂本来是拙于辞令,当下他只慨然说:“五哥你放心罢,在路上由甚么事都有我啦!”
德啸峰说:“路上也不至于有甚么事。这算我生平头一次出远门,所以我也很放心。家里我更放心!”说到这里,他才转头向李慕白很恳切地说:“兄弟,哥哥也不再跟你说别的话啦!就是我盼你保重身体,无论甚么事,都应当像哥哥似的,往宽里想,往永久将来想。我走后,顶好你也紧跟著就离开北京,千万别在此多留。你嫂子、你侄子和你的老太太,那都有俞秀莲姑娘照应,我都十分放心。就是你,千万要听我的话,快离开此地为是!一两年后我回来时,我再叫人去请你。”说完了,他更无别话,就上了第三辆车。
柏侍卫坐第二辆,跨车辕都坐的是官人,第一辆车和第四辆车也都是官人,杨健堂和寿儿坐最末的一辆车。德啸峰在此车上,还探出头来向邱广超、李慕白等人拱手,笑着说:“诸位请回。再会!再会!”说时,五辆车一排走着往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