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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惨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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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了解娇雅这个人,就一定要先听一个故事。”

    他说的是个悲伤的故事!

    娇雅是个女人,是千百年前生长在圣母之水峰北麓、古代的廓尔喀族中一个伟大而圣洁的女人,为了她的族人,而牺牲了自己。

    在凶恶歹毒强悍无耻的尼克族人围攻廓尔喀部落时,她的族人被击败了。

    尼克族的标志是“红”带着血腥的“红”他们喜欢腥红和血污。

    他们的酋长活捉了娇雅,玷污了她。

    她忍受,因为她要复仇。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她终于等到机会,救了同族那个被俘的酋长,救了她的族人。

    她自己也不得不牺牲。

    等到她的民族复仇大军攻入尼克族酋长的大帐下时,她已化作芳魂。

    是芳魂,也是忠魂。

    她手里还紧握着她在临死前写给她情人“果顿”的一首情曲。

    是情曲,也是史诗。

    请拾得这支歌曲的人。

    妥交给我那住在枯溪下的果顿。

    我爱的果顿,你一定要活下去。

    你要生存,就该警惕。

    时刻警惕,永远记住,记住那些喜欢污腥血红的人。

    他们是好杀的。

    你遇到他们,也不必留情。

    你要将他们赶入穷海,赶入荒塞,重建你美丽的故国田园。

    故国虽已沉沦,

    田园虽已荒芜,

    可是只要你勤勉努力,我们的故国必将复兴,田园必将重建。

    她的情人没有辜负她,她的族人也没有辜负她。

    她的故国己复兴,故国已重建。

    她的白骨和她的诗,都已被葬在为她而建的娇雅寺白塔下,永远受人尊敬崇拜。

    这是个悲惨的故事,不是个壮烈的故事,永远值得后人记忆警惕。

    千千万万年之后的人,都应该为此警惕。

    因为真理虽然常在,正义虽然永存,人世间却还是难免有些血腥的人,每个人都应该像娇雅一样,不惜牺牲自己去消灭他们。

    现在班察巴那已说完了这个故事。

    小方没有流泪。

    上个人如果胸中已有热血沸腾,怎么会流泪?

    不过他还是不能不问:“她的白骨既然已埋在白塔下,你们说的这个娇雅是谁?”

    班察巴那的回答又让他惊讶。

    “我们说的这个娇雅,就是你一直认为她就是水银的那个女人,”

    小方怔住。

    班察巴那显得更悲伤:“她是我们的族人,她知道吕三一直在压榨我们,就像是那些血腥的恶汉一直在压榨娇雅的族人一样,所以她不惜牺牲自己。”

    卜鹰忽然插口:“因为她不但是他的族人也是他的情人,她牺牲了自己到她的敌人那里去卧底,去刺探他们的消息。”

    班察巴那握住了小方的手:“我也知道她对你做过的那些事,可是我保证,她一定是被逼出来的,为了我,为了我们的族人,她不能不这么做。”

    小方了解。

    他也紧握住班察巴那的手:“我不怪她,如果我是她,我也会这样做。”

    班察巴那的手冰冷:“但是现在她的秘密已经被揭穿了,对方已经知道她是我们派去的人。”

    卜鹰又接着说下去:“所以他们派了一个人把她押到这里来,跟她坐在一顶轿子里,到了最后关头,就可以用她来要挟我们。”

    “但是他们也想不到他们居然会败得这么快、那么惨,所有的变化完全让他们措手不及。”

    班察巴那沉痛而激动:“只不过她还是他们最后的一件武器,所以我还是不能看见她,不能让他们利用她来要挟我。”

    所以他只有先发制人!

    ——如果有人让他看见她,他就一定会杀了那个人!这一点也已令他们确信不疑。

    “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他们以后说不定还能利用她,所以他们一定会让她活下去。”班察巴那道:“所以我也只有让他们把那顶轿子原封不动抬走。”

    “轿子里另外还有一个人,就是唯一能揭穿这秘密的人。”卜鹰道:“她也坐在轿子里,她知道自己绝对安全,所以她更不会妄动。”

    “我早就认得她。”班察巴那道“但是我也从未想到她是个这么样可怕的女人。”

    他们都没有说出“她”是谁。

    小方也没有问。

    他不愿问,不敢问,也不必问。

    他知道他们不说,只因为他们不能说,不忍说,也不必说。

    他们都不愿伤小方的心。

    每个人心里都有个“死颈”一个很难穿过去的死颈。

    如果你一定要穿过去,就一“定会伤到这个人的心。

    波娃,你真是个这样的人?

    娇雅为什么要如此牺牲?

    她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换回来的是什么?

    她刺探到什么秘密?是不是和那批失劫的黄金有什么关系?

    这个队伍中本来都是平凡的商旅,从来没有人显露出一点武功,怎么能在片刻间制住七十个久经训练的战士?

    宋老夫子和严正刚更是身怀绝技的绝顶高手,为什么要如此隐藏自己的武功?

    他们究竟是什么来历?有什么秘密?

    这些问题小方都没有再间,他觉得自己知道的已够多。

    黄金不是在他们的货物包裹里。

    卜鹰是他的朋友。

    黄金的下落小方根本就不关心,他只要知道有人把他当作朋友就已足够。

    对一个像他这样的浪子来说,一个真正朋友的价值绝不是任何事能比得上的。

    黎明。

    旭日升起,大地一望无际,砂砾闪耀如金。

    大地无情、荒芜、冷酷,酷寒、酷热,可是这一片无情的大地,也有它的可爱之处,就像是人生一样。

    人生中虽然有许许多多不如意的事、许许多多不能解释的问题,但是人生毕竟还是可爱的。

    小方和卜鹰并肩站在帐篷前,眺望着阳光照耀的大地。

    卜鹰忽然问:“你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要去?”

    “没有。”小方回答“什么地方我都可以不去,什么地方我都可以去。”

    “你有没有去朝拜过藏人的圣地?”

    “没有。”

    “你想不想去?”

    小方的回答使卜鹰的锐眼中又有了笑意。“我想去的地方也可以不去。”小方说:“我不想去的地方也可以去。”

    卜鹰又问:“如果我要你去,你去不去?”

    “我去。”

    队伍又开始前行,能在片刻制伏战士的人,又变成了平凡的商旅。

    双峰骆驼的驼峰间,摆着个小牛皮的鞍椅,卜鹰坐在椅上,看着另一匹骆驼上的小方:“再走一个时辰,我们就可以到那个地方了。”

    “什么地方?”

    “死颈。”

    群山环插,壁立千仞,青天如一线,道路如羊肠。

    一线青天在危岩怪石的狼牙般锐角间,羊肠曲路也崎岖险恶如狼牙。

    他们已到了死颈。

    队伍走得更慢,无法不慢下来,插天而立的山岩危石,也像是群狼在等着择人而噬。无论谁走到这里,都难免会惊心动魄、心跳加快。

    小方的心跳得也仿佛比平常加快了很多。

    卜鹰仿佛已听见他的心跳声。

    “现在你总该明白我为什么要做得那么绝了。”卜鹰道:“如果我不能留下他们一只手,如果他们又回到这里来等着我,这条路就是我们的死路,这地方就是我们的死地!”

    死颈,死地,死路。

    小方忽然觉得手心里冒出冷汗:“你怎么知道他们没有别的人埋伏在这里?”

    卜鹰道:“他们不可能还有别的人手。在沙漠调集人手并不容易,班察巴那已将他们人马调动的情况查得很清楚,何况”

    他没有说完这句话,他的掌心里忽然也冒出了冷汗。

    因为他已发觉这个死颈、这条死路、这块死地上有人埋伏。

    不可能的事,有时也可能会发生的。

    心中有死颈,人伤心。

    人在死颈中,就不会伤心了。

    伤心的人有时会想死,可是人死了就不会再伤心,只有死人才不会伤心。

    如果这里有人埋伏,他们这队伍就像是一个人的颈子已被一条打了死结的绳索套住。只要埋伏的人一出击,他们就要被吊起。

    颈断,气绝,人死,死颈。

    死颈中绝对有人埋伏,他们无疑已走上死路,走入死地。

    卜鹰确信自己不会听错。

    班察巴那也同样听见了他所听见的声音。

    ——人的呼吸声。心跳声、喘息声,马的呼吸声、心跳声、轻嘶声。

    声音还在远处。

    别人还听不见,可是他们听得见。

    因为他们已在这一片没有同情、没有怜悯、没有水、没有生命,却随时可以夺去一切生命的大沙漠上为了自己的生存奋斗了二十年。

    如果他们也听不见别人无法听见的声音,他们最少已死了二十次。

    没有人能死二十次,绝对没有。

    一个人连一次都不能死。

    如果有人说,真正的爱情只有一次,没有第二次,那么他说的就算是句名言,也不是真理。

    因为爱情是会变质的,变为友情,变为亲情,变为依赖,甚至会变为仇恨。

    会变的,就会忘记。

    等到一次爱情变质淡忘后,往往就会有第二次,第二次往往也会变得和第一次同样真,同样深,同样甜蜜,同样痛苦。

    可是死只有一次,绝不会有第二次。

    人生中所有的事,只有死,才是真正绝对不会有第二次的。

    人、马、骆驼,本来都是成单线行走的,一个接着一个,婉蜒如长蛇。

    班察巴那在这个队伍中行走的位置,就正如在一条蛇的七寸上。

    卜鹰与小方殿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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