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
轰天雷道:“时叔叔起初以为那三个肥羊都是女真鞑子,后来才知道不是。”
黑旋风道:“怎样知道的?”
轰天雷道:“他们用女真话夹杂着汉语交谈,但时叔叔却听出他门的乡音各各不同。对啦,我忘记告诉你,时叔叔不但是个妙手神偷,而且他还是精通各地方言的。蒙古话,女真话,契丹话,他是无一不懂。”
黑旋风道:“他听出了那三个人的国籍来了?”
轰天雷道:“不错。他说只有一个女真鞑子。另外两个,一个是蒙古人,一个是契丹人。而且那个女真人是大都口音,蒙古人则是和林口音,不论他们说的是女真话还是汉语,他们的乡音总是改变不了。至于那个契丹人是什么地方的,他就分辨不出来了。只知道他一定是契丹人。”
黑旋风若有所思,半晌说道:“和林是蒙古的行都,其中一个是蒙古和林人氏,恐怕是蒙古可汗派出来的武士也说不定。”
轰天雷道:“但也有一个是大都人氏,大都是金国的京城,难道这人也是金国鞑子皇帝派出来的武士不成?蒙古和金国虽然订了和约,但也还是敌国呀。”
黑旋风道:“我是只如此猜想而已。嗯,这件事情的确是有点奇怪。”
轰天雷道:“这三个人一致赞同请云中燕去找兵法,他们敢于把这样重大的秘密告诉云中燕,云中燕当然是他们自己人了。所以云中燕可能是金人、可能是契丹人,也可能是蒙古人。但总之不是汉人!”
黑旋风默然不语,过了一会,才缓缓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得不错。我一直以为她是汉人,是我走了眼。”
轰天雷道:“那部兵书她究竟到手了没有?”
黑旋风颓然说道:“我不知道,她对我说是已经到手了的。”
轰天雷道:“这妖女怎会说实话,或者她是有意骗你,让你死了这条心的。”
黑旋风苦笑道:“但愿如此。但我在她走了之后,也曾在那方圆十里之内再找一遍,什么也没发现。你若有耐心,不妨再去寻找。”
轰天雷笑道:“我可没有这个大海捞针的耐心。我只是想趁现成,让云中燕取了这部兵法之后才抢她的。谁知只是抢到了一个空盒子,究竟是虚是实也不知道。”
轰天雷接着说道:“时叔叔把他无意之中偷听来的这件秘密告诉我的师父和爹爹,他们两位老人家商议,他们出面到梁山寻找不妥当,因为他们和时叔叔都是在江湖上有名头的,而且女真挞子只怕也有人知道他们是梁山后人,他们一在江湖出现,定然惹人注意。”
黑旋风笑道:“所以就让你出道啦。”
轰天雷面一红,说道:“其实秦师弟比我聪明得多,但师父他老人家却不肯让秦师弟来办这件事。我的霹雳掌还有两招尚未练够火候,师父却要我出道了。”
黑旋风不知道他的“秦师弟”是何等样人,笑道:“幸亏你那两招霹雳掌尚欠一些火候,否则我刚才恐怕要给你打伤了。令师让你出道,当然是相信你能够担当大任。”
轰天雷苦笑道:“我却弄得一无所获,还给那妖女戏耍一番,可真是没面目回去见爹爹和师父呢。”
黑旋风道:“你到梁山寻找兵法这件事情,丐帮的陆帮主知不知道?”
轰天雷道:“我出来之后,还没有见过陆帮主。”
黑旋风道:“我想重往大都去找陆帮主,把这次事情告诉他。希望他能够帮咱们打听打听。”
轰天雷笑道:“你还以为那云中燕是好人吗?”
黑旋风道:“她当然不会是咱们的人了。不过也总得知道她的来历呀。我把这新的线索告诉陆帮主,他们丐帮弟子遍布天下,或者可以根据这新的线索,打听出一点东西。凌兄,你呢,尔上那儿?”
轰天雷道:“陆帮主是我世伯,本来我也是应该去拜见他老人家的。但爹爹要我先到渐东青田去走一趟,不能奉陪了。”
黑旋风道:“青田有一位名武师吕东岩,听说今年正是他的六十大寿。凌兄可是给他拜寿去的?”
轰天雷道:“不错,他和家父家师也是世交。不过我仅是小时候和他见过一面,离现在也有十多年了。”
黑旋风道:“既然如此,咱们就此别过。”
轰天雷道:“见了陆帮主,请代我问候一声。”
黑旋风道:“我会的。最好你拜寿之后,能够马上赶来,咱们还可在大都相会。”
轰天雷道:“我也希望这样。”走了数步,忽地想起一事,回过头来叫道:“我真糊涂,我没有请教教你的高姓大名呢?你叫我凌兄,我总不能老是叫你黑旋风呀。”
黑旋风忍住笑说道:“我姓风,名天扬。不过,请你别把我的真姓名告诉外人。”轰天雷道:“我明白。风兄,咱们后会有期。”其实他还是并不怎么明白,为什么黑旋风不想让自己的真名实姓给外人知道。他想到的只是:黑旋风是和金国朝廷作对的人,杀过不少金国的贪官污吏,真姓名给人知道,多少就有点顾忌了。却不知这固然是一个原因,但却还有另一个原因,是黑旋风暂时不愿意让他知道的。
轰天雷第一次出道,就结交上这样一个名满江湖的朋友,而且这个朋友又这样相信他,把不想给外人知道的姓名告诉他,他的心里不由得热呼呼的感到友谊的温暖了。
黑旋风的背影已经看不见了,轰天雷还是依依不舍的朝他所走的方向望去,心里想道:“若不是爹爹一走要我上浙东拜寿,我和黑旋风同往大都,这该多好!”蓦地心头一动,想道:“爹爹为什么一定要我去给吕东岩老伯拜寿呢?”
轰天雷性情纯朴,可也并不是傻小子,虽然有时有点傻气。
按理说,吴用这部兵法关系重大,倘若轰天雷能够夺获这部兵法,他的父亲应该叫他马上回家才是。如果云中燕拿去了,他抢不回来,也该回去报一个讯。可是他的父亲却要他先上浙东拜寿,宁愿让他多冒这一段路的风险,为什么呢?
不错,吕东岩是他爹爹的好朋友,好朋友做六十大寿,他的爹爹不能够亲自前往拜寿,叫儿子去也是应该,可是祝寿事小,怎能和吴用这部兵法相比呢?
轰天雷一路寻思,不知不觉就想起那天晚上的情景来了。
那天晚上,他的父亲和师父商量叫谁去梁山拦截云中燕,抢夺那部兵法。他和师弟秦龙飞站在一旁,听候吩咐。
秦龙飞很想去,向父亲一再请求。他也帮忙师弟说话,因为他觉得师弟比他聪明,师弟去办这件事情,定会比他更好。
可是师父却选中他,他的父亲起初替他谦让,但也没有坚持,在师父说了“还是威儿老成可靠”之后,他的父亲也就不作声了。
他是知道师弟的脾气的,心想这一定会引起秦龙飞的多心了。果然走了出来,就给师弟冷嘲热讽一番,说什么他可以趁此大出风头啦,又说什么“我的爹爹小看我,想不到你的爹爹也小看我。爹爹说我轻浮不可靠,你的爹爹连给我挽回面子的说话也不肯多说一句。”等等。
轰天雷忍着一肚皮气,那天晚上回家之后,就去问他父亲,为什么不帮师弟说话。
他的爹爹叹了口气,说道:“就是因为你的师弟太过聪明,所以我们放心不下。”轰天雷诧道:“此话怎说?”他爹爹道:“这几年来,你们闹出的事情比较少了。但小时候,是你闯的祸多,还是他闯的祸多?”轰天雷道:“差不多都是他闯的祸,但大半却是由我承担。”他爹爹道:“对呀,那你想想,小事他都不敢负责,还怎能指望他担当大事?”轰天雷呆了一呆,半晌说道:“不错,师弟是喜欢作弄人,但此去可能是要和那个云中燕勾心斗角的,他的聪明,不是正可以派上用场吗?”
他的爹爹摇了摇头,说道:“就怕他有的只是一点小聪明。村子里的孩子比不过他,由得他作弄。到了外面,倘若碰上比他更职明的人,他就容易落入别人的圈套了。反不如没有机心的人,但对做人处世却有坚定不移的宗旨的,才不会上别人的当。”看看儿子似乎还不大明白,接着说道:“比如说你吧,你碰上你认为不对的事情,是不是无论如何也不肯让步的?”轰天雷道:“不错。”想了一想,又道:“不过,我对师弟有时却是例外。”
他的爹爹笑了一笑,说道:“当然你也还有缺点,不过,你能够分别是非,择善弃恶,这就是你胜过师弟的地方。只有聪明而没有做人的宗旨,有时受别人的威胁利诱,就容易上当,这点我却是信得过你的。初时我为了对老朋友客气,你的师父不许儿子去,我还帮你师弟说话,其实这也是不对了。古人说内举不避亲,既然我觉得你去更适合一些,我何必再客气呢。你也应该懂得当仁不让的道理啊。好,如今此事已成走局,不谈际的师弟了,和你说说正经的事情吧。”
轰天雷听了这番道理,还不大想得通,不过也隐隐觉得是有道理,便道:“我是初次出道,有什么要注意的,请爹爹吩咐。”
他爹爹道:“江湖经验是教不来的,只能积聚,找那部兵法,恐怕大半也是凭的机缘,我不敢对你存大大希望,我要说的是另一件事情。”
轰天雷道:“什么事情?”
他爹爹道:“吕东岩伯伯,你还记得吗?小时候你见过他的。”
轰天雷想了许久,才记起来,说道:“是不是会用烟杆点穴的那位伯伯?”
他的爹爹道:“不错,就是那位吕伯泊了,我和他是老朋友,但这十多年来却没有见过面。你的吕伯伯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前几年你的时一现伯伯见过她,听说人品面貌和武功都很不错,只怕你还比不过她呢。”
轰天雷有点纳罕,说道:“爹爹,你和我谈吕家伯伯和他的女儿,这和我此次要去办的事情有什么相干?”
他的爹爹说道:“八月十九是吕东岩的寿辰,今年正是他的六十大寿。今天是七月初五,还有一个多月,你办了梁山这件事情,刚好赶得上。唉,找寻吴用那部兵法,咱们只是尽人力而听天命罢啦,多半是得不到的。”
轰天雷道:“倘若侥幸给我得到呢?”
他的爹爹道:“不管你得不得到那部兵法,都要上浙东给你的吕伯伯拜寿。”
说至此处,拿出一封信来,交给儿子,说道:“这是我给吕东岩的亲笔书信,你把它贴身藏好,切莫失落。如果你当真侥幸得到那部兵法,见了吕东岩之后,先让他看我这封信,看过了信,如果他对你甚为亲热,把你当成侄子一般,你可以将这件事情告诉他。如果他对你客客气气,只是把你当作普通客人一样看待,那不必告诉他了。吃过了寿筵,马上回家。”
轰天雷道:“爹,你不是说吕伯伯是你的好朋友吗?怎的你会以为他可能对我冷淡?”
他的爹爹说道:“不错,我和他少年时候是很要好的朋友,但现在隔了许多年没见过面,不知他是不是还是旧时一样?”
说至此处,若有所思,过了半晌,又再说道:“还有一样我要吩咐你的,到了吕家,除了吕东岩之外,对别人你不可说出你是我的儿子。这封信也必须见了吕东岩,才可以给他。”
轰天雷道:“为什么?”
他的爹爹道:“你忘记了你的曾祖是梁山泊好汉么?现在不过时隔百年,金虏还是很注意梁山好汉的后人啊。我的身份,江湖上是有许多人知道的。你却不同,天下姓凌的多得很,别人不会想到凌铁威就是梁山泊好汉轰天雷凌振的后代。你说出你的名字,倒是无妨。”
轰天雷道:“是。爹爹吩咐,孩儿谨记。”
他的爹爹接着说道:“这十多年来,我没有去探访过你的吕伯伯,就是为了这个原故。以至他有这么一个才貌双绝的女儿,我都从未曾知道。”
他的爹爹再一次提起吕东岩的女儿,轰天雷插不进口,想了一想,问道:“时一现叔叔也是梁山后人,何以他又不怕连累吕伯伯,敢到他的家中?”
他的爹爹笑道:“你的时叔叔是天下第一神偷,他的习惯,是从来不走人家大门的。会朋友也总是半夜三更悄悄的去,决不惊动左邻右里。”
轰天雷想起那晚父亲的说话,摸一摸藏着贴身的书信,心道:“不知爹爹这封信上说的是什么?”少年人是好奇心特别重的。倘若换了是他的师弟的话,一定会偷看了,可是他却只是胡思乱想,迈开大步,便往浙东给吕东岩拜寿去了。
一路无事,这一日到了浙东青田县吕东岩乡下,恰好赶上他的寿辰。吕东岩是浙东的名武师,轰天雷到了他的乡下,一向路人打听,便打听到他的地址了。
可是当他到吕家的大门前,却是不由得怔了怔,颇为感到意外了。
原来池只知道吕东岩是一位名武师,在他的心目中,一个在乡下设馆的武师,纵然出名,也总不会怎样阔气的。不料吕东岩住的地方却是好像大富人家的庄园一般,红墙绿瓦,朱漆大门,门前有一对石狮子,屋后还有围墙围着花园,树木扶疏,花枝低桠,伸出墙头。
此时宾客已经来得差不多了,在他的前面进去两个客人之后,就轮到他了。
他踏上白石台阶,却给一个知客拦住。
轰天雷穿的是一件粗布衣裳,走了千多里路。衣裳沾满尘土,破旧不堪,在知客的眼中,还以为他是个浪荡江湖的“游丐”
“喂,你来做什么?是讨酒喝的吗?在外面等着!”知客喝道。
轰天雷呆了一呆,半晌才懂得他的意思,不觉面红过耳,说道:“我不是叫化,我是来给吕伯伯拜寿的。”
那个知客“哈”的一声笑了起来,另一个知客道:“吕庄主那里来的这个故交世侄,你见过没有?”
另一个知客道:“你是吕庄主的那一门亲戚或是世交,说出你的名字听听。”
轰天雷道:“我叫凌铁威,烦你禀告吕老前辈。”他不愿意人家以为他是想要攀附,改口把“吕伯伯”称为“吕老前辈”
那两个知客相视而笑,反而以为他是心生怯意,恐怕拆穿,不敢冒充世侄了。先前那个知客便道:“给你通报不难,你有拜帖没有?”备有拜帖的人,拜帖总是装在拜匣里拿在手上的,这个知客乃明知故问,以意难为他的。
轰天雷不禁又怔了一怔,说道:“什么拜帖?”
那知客冷笑道:“具有你的大名的拜帖呀。拜帖也不知道,你来胡混什么?”
其实拜帖是什么,轰天雷是知道的。但他可没有想过必须具备拜帖。他的爹爹也没想到会有今天这样的情景,吕东岩是他的老朋友,他有亲笔信给他儿子,以为是足已够了的。
“我有一封信给吕老前辈,他见了自然知道。”轰天雷设法进去,只好说了。
“谁写的信?”
“我的爹爹。”
“失敬,失敬,你的老太爷是那一位有名人物,我还没有请教呢。”知客用一副调侃的口吻说道。
一来父亲早有吩咐,二来这两个知客的态度也着实令他有点恼怒。轰天雷就是泥塑的人儿,也不禁生了气了。
“我只是请你通名禀报,可不是给你盘根问底的?”
“哼,你这臭小子发什么脾气?我问你的老头子是给你面子,除非你是野种,否则为什么不能说出父亲的名字?”
按情理来说,知客“请问”他的父亲的姓名,的确是一种应有的礼貌。但问题在于这两个知客那副令他十分难堪的轻俏口吻和小看他的神情。
轰天雷是个极为孝顺的儿子,那容得别人辱及他的父亲?听训“野种”二字,登时怒不可遏,双眼火红,喝道:“你这混蛋悦的什么?”拳头捏得格格作响。
这两个知客也是会几手功夫的,但见了轰天雷这样凶恶的神气,却也不禁有点害怕,二个说道:“好小子,想打架么?”一个叫道:“好小子,你跑到这里撒野,敢情是活得不耐烦了!”口中叫嚷,不约而同的退了好几步。
原来这两个人在浙东的武林中人面颇熟,却没有多少真实功夫。吕东岩是因为他们能说会道,善于应酬,才请他们当知客的。他们没有多少功夫,却有多少眼光,一看轰天雷摆出打架的架子,拳头捏得格格作响,就知道这个“浑小子”不是容易打发的人物,自己未必打得过他。
轰天雷恨不得把他们痛打一顿,突然记起师父的吩咐:“少年之时,血气方刚,戒之在躁。”又再想道:“打狗也看主人面,我打了他们,可就不好意思见吕伯伯了。”
想到这里,轰天雷便不理睬他们,逞往里闯。
“你干什么?”那两个知客职责攸关,明知这小子不易打发,也不能不上来阻拦了。
“你不给我通报,我自己进去。”轰天雷说道。
“不行”两个知客使了一个眼色,同时发力猛推轰天雷。心里都想道:“吕家好手如云,总不会给这小子占便宜,但却给他硬闯进去,可就大失面子了。”
那知他们不发猛力还好,这两股猛力向轰天雷一推,轰天雷的身体登时生出反应,把这两个知客就像皮球般抛出门外,每人都跌了个四脚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