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应付。李思南的这一剑来得迅如闪电,他竟然不躲不闪,只听得“啪”的一声,李思南的青钢剑正是给他弹开。这一弹拿捏时候,当真是妙到毫巅!
李思南虎口疼痛,吃了一惊,一个“风刮落花”的身法,转到那喇嘛的背后,又是一剑,刺他脊椎的“大椎穴”
殊不知李思南固然吃惊非小,那喇嘛也是不禁心头一凛“这小子看来已是筋疲力竭,我居然还不能够把他的剑弹出手去,倒是不可小觑了。”
那喇嘛反手一拂,李思南见识过他的本领,不容他的手指拂到,剑走轻灵,倏地就斩他双腿。那喇嘛使用“拂云手”的功夫,重心放在上盘,下盘乃是“空门”李思南本领虽不及他,但对于武学的原理却是研究有素,是以能够避实就虚,出手就是攻击对方的弱点。
那喇嘛也好生了得,背后好像长着眼睛似的,李思南那里一个变招,他亦已是步换身移,霍的一个“魁星踢斗”仍然是对准了李思南的虎口踢来。
李思南剑锋一偏,避开了他的鞋尖,剑锋朝着他腿窝“鼠跳穴”就刺。虽然不过数寸之差,但他这一避一刺却是武学的上乘功夫。高手比拼,所争不过毫厘之差,如此一来,那喇嘛登时又给李思南制了机先。
那喇嘛硬生生的把踢出去的这一脚缩回,倒纵出一丈开外。李思南连遇两次险招,也是吃惊非小,一时间倒也不敢贸然进击。
那喇嘛心里想道:“这小子的剑法好不溜滑,只怕十招之内,我是未必胜得他了。”暗暗后悔先前的话说得太满,蓦地心念一动“有了!”把袈裟脱了下来。
李思南正要揉身再上,陡然间只见一片红云当头罩下,李思南一剑刺去“嗤”的一声轻响,剑尖从袈裟上滑过,竟是未能将他的袈裟刺穿。就在这一瞬间,只觉劲风扑面,而且胸口也好像挨了一锤似的,隐隐作痛,李思南连忙纵开,幸好恰恰来得及避开袈裟罩体之灾。
那喇嘛哈哈笑道“好小子,真有你的。还有六招,小心应付了。”
这喇嘛说过不用武器,但这袭袈裟拿在他的手上却是一件极为厉害的武器,抖开来似是一张大网,收束起来又似一根棍子,经过了他的玄功运用,碰上了李思南的青钢剑,竟会发出铿锵的声响。
李思南奋力招架,不过数招,只觉胸中气血翻涌,五脏六腑好似就要翻转一般。李思南暗睹叫退“不妙!”仗着轻功,东躲西闪,希望能够将他诱到浮沙之上,败中求胜。
哪知这喇嘛的轻功比他还要高明,几次踏着了浮沙,都是一惊即过,如影随形地紧紧跟在李思南背后。
李思南全神应敌,也不知过了多少招。这喇嘛却是心中焦躁,暗地想道:“幸好这里没有外人,要不然给人看到我在十招之内拿不下这个小子,我的面上还有什么光彩?”
李思南实在已是疲累不堪,全仗着一股气才能够勉强打下去的。忽地一个疏神,他想诱对方陷足浮沙,不料自己一跃却差了那么少许没有跳过去,反而陷在浮沙之中。
那喇嘛喝道:“好小子,还想逃么?”裟裟罩下,那股劲风先就令得李思南几乎窒息。
李思南正自心里叫道:“我命休矣!”迷迷糊糊之中忽似听得“喘”的一声响,那喇嘛喝道:“什么人?”随即有人哈哈笑道:“你说话算不算数,已经是第十五招啦!”
李思南想睁开眼睛来看,双眼已是不听使唤,睁不开来。但也还隐隐感觉得好像是有人到来,蓦地里那喇嘛大叫一声,随即听得马蹄声远去。李思南知道定是有人来救自己,如今已是把那喇嘛打跑了。李思南全仗着一股气勉强支撑,此时知道危险已过,那口气一松,人也就登时晕过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思南忽觉遍体清凉,朦朦胧胧之中好似有甘霖下降,滴入他的口中,焦渴止了,有说不出的舒服,人也就渐渐醒了转来。
张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是在一个帐幕之中,帐幕中有一个头戴儒冠,留着三络长须的中年汉子,还有一个穿着浅绿衣裙的妙龄女子,两人都是汉人装束。那个少女正站在他的面前,手里拿着一条湿透的毛巾,绞那手中,把水珠一滴滴地滴在他的面上,滴进他的口中。
此时已是晚上,沙漠上日间和晚上的气温相差很大,李思南是在炎热的沙漠上晕过去的,此时醒来宛似到了清凉的境界。他干燥的喉咙有了水珠的滋润,少女浅绿色的衣裙也给他一种清凉的感觉。李思南一醒过来,不觉便是精神一振。
那少女见他张开眼睛,笑道:“好了,爹爹,这位相公已经醒过来啦!”
那中年双子走了过来,说道:“你叫什么名字?你是屠百城的什么人?”
帐幕的一角并排放着那三枚毒龙镖,想必是这人在打跑了那喇嘛之后捡起来的。屠百城的尸体想来也当然是给他发现了。
李思南道:“多谢侠士救命之恩。我与屠百城素不相识,不过曾听得家师说过他的事迹,知道他是一个好汉子。”
那汉子道:“你师父是谁?”
李思南说了师父的名字,那汉子笑道:“原来是少林派谷大侠谷平阳的高足,怪不得本领这么了得!”李思南好生惭愧,惶然说道:“晚辈学艺未精,若非恩公相救,晚辈已是丧命在那凶僧手下。”
那汉子正色说道:“你可知那两个人是什么人?那个喇嘛是蒙古国师龙象法王的大弟子呼黎奢,那个武士则是成吉思汗手下有名的武士。成吉思汗手下有十二个本领最高的武士号称十二金刚,这人名叫赤老温,在十二金刚之中排名第八。我看你的坐骑累成那个样子,想来你已是被困在戈壁里有几天了,你居然能够打败赤老温,还能够抵挡呼黎奢的一十五招,这正是虽败犹荣,还用得着惭愧么?”
李思南听了这汉子的赞语,心里却是暗暗吃惊,想道:“原来那个喇嘛不过是蒙古国师的弟子,而那个武士在十二金刚之中也只能排名第八。如此看来,蒙古实是大有能人,不在中原之下呢!”
那汉子若有所思,接着问李思南道:“屠百城是给谁杀的,你知道么?依我看来,呼黎奢的武功虽然不弱,但凭他这点本领,也还杀不了屠百城!”
李思南道:“晚辈不知,但恩公却是猜得不错,屠百城的确不是那两人杀的。因为在他和我交手之前,他还未曾见过这毒龙镖。”当下将发现屠百城尸体的经过,以及和那两个人交手之时所听得的言语都对这人说了。
这汉子叹了口气,说道:“我与屠百城曾有一面之缘,虽然相交不深,彼此都是互相敬重的。我听说他来到了蒙古,正想找他,不料他已埋骨荒沙。一代英豪,丧身异域,实是令人叹息。”
李思南心里想道:“这人能够打败那个喇嘛,又是屠百城的朋友,想来一定是个大有来头的人物。”于是恭恭敬敬地问道:“小可多蒙救命之恩,不敢请教恩公高姓大名。”那汉子道:“患难相助,我辈侠义道之所当为,何况咱们都是汉人呢。我是襄阳盂少刚,她是小女孟明霞。”李思南听了他们父女的名字,不觉大吃一惊。
原来这孟少刚乃是名震武林的江南剑客,李思南曾听得师父说过他的一个故事:有一年孟少刚偷渡长江,潜入敌后,想要联络伏牛山区的一支义军,不幸风声泄漏,金廷派了五名一等的高手缉捕他,在伏牛山下相遇,一场恶战,孟少刚只凭双掌一剑,尽歼金国五名高手,本身也受了重伤。
那是十年之前的事情,自此之后,孟少刚的踪迹就再也没有在金国统治下的地区发现了。中原的武林人士,揣测纷纷,有的以为他因重伤难治,业已身亡;有的以为他已回转江南,经过了这一次死里逃生的危险,豪气非复当年,因此闭门封刀了。想不到在十年之后,李思南却在这大戈壁遇上了他。
孟少刚似是猜到了他的心思,笑道:“你大约曾经听过我的名字?”
李思南道:“孟大侠当年在伏牛山下,双掌一剑,尽歼金国五名大内高手,家师对孟大侠也是十分佩服的。家师常说,他只恨没有机缘到江南去拜访孟大侠。晚辈真是何幸如之。”
孟少刚道:“我当年身受重伤,本来是活不了的。幸亏有个人救了我,这个人就是屠百城。”
李思南道:“哦,原来如此!”心里想道:“怪不得他赶来救我,而且我一醒来,他就问我是屠百城的什么人。屠百城的尸首给我发现,我又打出了屠百城的独门暗器毒龙镖,当时那喇嘛也以为我是屠百城的弟子,想必这位盂大侠亦曾有过如此怀疑。”
孟少刚道:“我对令师也是闻名已久的了,可惜我这次匆匆经过中原,未能前去拜访。”接着渠道:“你在这里遇见我,有点奇怪吧?”
李思南道:“前辈可是在蒙古找寻履大侠的么?”
孟少刚道:“我是知道地已经来了蒙古,我也希望能够在这里碰见他,不过,我这一次却并非为他而来。你是我辈中人,我不妨对你说。”
在他们说话的时间,孟明霞已经煮好一锅稀饭,此时捧了上来,笑道:“爹,先让客人吃点东西再说。李大哥,你在恶斗过后,疲劳过甚,吃干硬的东西恐怕不大适宜,所以我给你弄了一点稀饭。我们已经吃过了,你不必客气。”
李思南笑道:“我在沙漠几天,每一天至多敢喝一小杯的水,实在渴得难受,吃稀饭最好不过。”心里很是感激孟明霞的体贴。
帐幕外面传来马嘶之声,李思南听得好似是他的那匹“一丈青”正要询问,孟明霞已在说道:“你那匹坐骑,我也给你救活了。马是好马,可惜大约也是因为几天没有水喝,疲不能兴。现在它正在外面吃草,我出去看看,待它吃饱了草,我再牵它去喝水。离这里不远,有个水源。”李思南听得坐骑无恙,大喜过望,再次多谢了孟家父女。
孟少刚道:“霞儿,你把马儿牵去喝水,顺便带一些食水回来。”
孟明霞道:“是。”取下挂在帐幕上的一个皮袋,便出去了。沙漠上的蒙古人都是用皮袋盛水的,孟家父女到了蒙古已有多日,也跟从了蒙古人的习惯。
李思南心里想道:“用皮袋盛水比用水壶好得多了,可惜我没有预备。要是有这么一个大皮袋,在沙漠里至少可以多熬几天。”
李思南把那锅稀饭吃得干干净净,孟少刚笑了一笑,说道:“精神好了点么?”李思南道:“好得多了。”于是盂少刚回到刚才的话题,继续说道:“你在金虏统治的地区,可曾听到这样的一个风声:蒙古要和大宋联盟,夹攻金国?”
李思南道:“这几年晚辈家居侍奉老母,穷乡僻壤,听不到什么消息。此事若然属实,倒是一个喜讯。”
孟少刚皱了皱眉头,说道:“看来消息倒是真的,不过,却未必是大宋之福。”
李思南道:“孟大侠可是恐防前门拒虎,后门进狼。”
孟少刚点了点头,说道:“正是这样。”歇了一歇,喝了一口水,接着说道:“我有个朋友,是在宫中做侍卫的,据说蒙古的确派有密使前来临安,准备与宋国商谈联腹攻金之事。临安朝议未定,大臣中分为两派,一派急功近利,很想促成此事,藉蒙古的兵力恢复中原;一派畏金如虎,只怕战事失利,那时反遭亡国之祸。这两派人都没有想到要靠自己的力量来打败敌人,当真是令人兴叹。”
李思南道:“孟大侠之见如何?”
孟少刚道:“联蒙古夹攻金国,此事是否可行,在江南的武林人物之中,也是议论纷纷,莫衷一是。蒙古与在临安立国的大宋地北天南,相隔何止万里,江南豪杰都没有到过蒙古,对蒙古的情形毫无所知,是以武林朋友在争论一番之后,认为空论无益,必须到蒙古,听听他们的舆情,看看他们的情况,然后才能判断蒙古是否具有诚意。这,就是我这次要来蒙古的原因了。”
李思南肃然起敬,说道:“孟大侠为国辛劳,间关万里,横穿大漠,深入穷边,当真是令人敬佩!”
孟少刚道:“我刚走江湖的,多吃点苦,正好磨练自己,那也算什么。小女明霞,她对这里暴热暴寒的气候很不习惯,现在也可以走了。”
孟少刚只有一个女儿,很是疼爱,一说起来,不免多说几句闲话,笑道:“我本来不要她来,她非要跟我不可,便也只好带着她了。幸亏她倒是没有给我添上麻烦,旅途上的起居饮食,反而是她照顾我呢。”
李思南道:“这是孟大侠的好福气,有一个这样孝顺的女儿。”
盂少刚道:“你也是一个孝子呀,你刚才不是说,你这几年是在家居侍奉老母吗?”
一个孝子,一个孝女。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李思南长了二十三岁,从未曾与女子结交,孟明霞可算得是他第一个相识的异性朋友。对于这样一个刚健婀娜有之的侠女,他虽然不敢稍涉遐思,心里也是十分佩服的。此时他正在感激着孟明霞对他的关心,听了孟少刚的话,不觉面上一热,说道:“晚辈怎么比得止令媛?对啦,孟大侠刚才说到此次来蒙古探听虚实,不知是否已有所得?”他喜欢听孟少刚谈论他的女儿,但又不好意思再谈下去,于是就赶快回到原来的话题。
孟少刚笑道:“你瞧我好糊涂,正经的事忘了说,绕了几个弯,也不知说到哪里去了。”他整理了一下思路,喝了一口水,接下去说道:“我们父女到了蒙占,已经有八个月。这八个月中,我们走了许多地方,三教九流的朋友,也都见过不少。我们探听所得,成吉思汗整军经武,以他的兵力,确是可以独自打败金国。”
李思南道:“那么,他何以要与大宋联盟?”
孟少刚道:“依我猜想,他一定是要操必胜之算才肯进兵;二来他也想消耗宋国的兵力。”
李思南道:“这么说,成吉思汗的图谋,是在灭金之后,再移师南向的了。”
孟少刚道:“一点不错。我看到好几个迹象,都可以证明他有先灭金、后灭来的图谋。”
“蒙古大部分地区是沙漠,他们的骑兵最为骁勇,攻城掠地,靠的全是骑兵。可是这一两年来,他们已在开始训练水师了。蒙古的几个大湖,如呼伦池、贝尔湖、达尔泊、库尔察汗泊等等,都是他们训练水师的处所。进攻金国,可以从陆路大举入侵,只靠骑兵便可横行无阻。他们训练水师,显然不是在于对付金人。”
李思南悚然而惊,说道:“不错。他们若是要进兵江南,必须渡过长江。这水师当然是要用来侵宋的了。”
盂少刚接下去说道:“其次,蒙古是许多部落结合而成的国家,部落多,种族也多。汉人在蒙古也有不少。听说蒙古人,尤其是蒙古的贵族,以前对汉人是很虐待的,这两年却好了很多,在成吉思汗的帐下就用了不少汉人。他们要学汉人的诺言,要熟悉江南的风土人情和地理形势,不惜拜汉人为师呢。你想,他们这样做是为了什么,难道当真是对汉人好起来么?还不是为了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的缘故。”
李思南点了点头,说道:“我也听说成吉思汗雄才大略,委实不可小觑,如此看来,他还当真是深谋远虑哪!”心里则在想道:“蒙古改变对待汉人的策略,我的爹爹或许可以少受折磨,还活在人间也说不定。”
孟少刚讲完了他在蒙古的所见所闻之后,问李思南道:“老弟,你在乡下还住得下去吧,为什么也跑到蒙古来?”心想,他若是不甘于受金虏的统治,应该跑到江南才是。
李思南说出了他远来寻父的原因。孟少刚道:“对了。我也知道蒙古在二十年前,曾经兴兵侵金,在中原俘虏一批汉人老百姓回来!”
李思南道:“这批俘虏的下落,盂大侠可有所闻?”
盂少刚道:“我听说其中有一部分是给他们派去开荒。汉人懂得耕作,蒙古人则只是擅于游牧,对于农事,非得请教汉人不行。”当下说了几个比较大规模的开垦荒地的场所,李思南记在心上。
孟少刚道:“还有一些有一技之长的,当了工匠与其他架差。也有少数人受了延揽,在成吉思汗的帐下做了官。”
说到这里,孟少刚想了一想,忽道:“令尊叫什么名字?”
李思南因为他的父亲并非什么著名人物,混杂在一大堆俘虏之中,他的名字,从江南来的孟少刚想来是不会知道的,所以一直没说。这时听得孟少刚问起,心里想道:“试一试也好,说不走他曾经听过什么人谈及我的爹爹。”于是就把“李希浩”这个名字说了出来,还怕孟少刚听不清楚,拿起筷子,在地上写了三个工笔揩书。
孟少刚低头一看,面色微微一变,但转瞬便即恢复如常,不让李思南看出,淡淡说道:“哦,是李希浩吗?”正是:
言者无心听有意,险教碧血染黄沙。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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