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句话说出来,郭大路和燕七又大吃了一惊。
他们实在不敢相信,却又不能不相信。
卫夫人这一生中就算也会说过谎,现在却绝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郭大路道:“我就相信你真是林太平的母亲,但母亲又怎会不知儿子的下落呢?”
卫夫人轻轻的叹息的一声,黯然道:“这就是做母亲的悲哀,儿子长大了之后,做的事往往就不是母亲所能了解的了。”
她忽又笑了笑,接着道:“这也许只因为他已渐渐变成了个男人。”
郭大路忍不住问道:“他究竟做了什么?”
卫夫人叹道:“他什么也没有做,只不过从家里逃了出去。”
郭大路怔道:“从家里逃了出去?为什么要逃?”
卫夫人道:“他逃婚。”
郭大路愕然道:“逃婚?”
卫夫人苦笑道:“我看他年纪渐渐大了,就替他订下了门亲事,谁知道他竟在婚礼前的一天晚上,偷偷的逃了出去。”
郭大路怔了半晌,忍不住笑了,道:“我明白了,他一定不喜欢那个女孩子。”
卫夫人道:“那女孩子他连见都没有见过。”
郭大路又不禁觉得奇怪,道:“既然没有见过,他怎么知道那女孩子好不好呢?”
卫夫人道:“他根本不知道。”
郭大路道:“既然不知道好不好,为什么要逃?”
卫夫人叹道:“只因那门亲事是我替他订下来的,所以他就不喜欢。”
郭大路又笑了,道:“老婆是自己的,本就该自己来选才对。你若肯先让他看看那女孩子,他也许就不会逃了。”
他神色突然变得很严肃,又道:“这并不是说他不孝顺你,但一个男人长大了之后,多多少少总该有一点自己的主意,否则他又怎么能算是男人。”
卫夫人慢慢地点了点头,道:“我本来也很生气,但后来想了想,反而觉得有点高兴。”
燕七忽然道:“你的确应该高兴,因为像他这么样有主见的男人,世上还不多。”
郭大路道:“现在虽然不多,但以后一定会慢慢多起来的。”
卫夫人展颜道:“所以我现在已改变主意,并不一定要逼他回去成亲了。”
她目光凝视着远方,慢慢地接着道:“我想一个男孩子在成长的时候,能一个人在外面闯荡闯荡,磨练磨练自己,对他这一生总是有好处的。”
郭大路叹了口气,苦笑道:“这些话你若早点说出来多好。”
卫夫人笑道:“我以前没有说出来,只因为我还有点不放心。”
郭大路道:“不放心什么?”
卫夫人道:“不放心他的朋友。”
郭大路道:“你那么样做只不过是在试探我们?”
卫夫人笑道:“你们既然是他的好朋友,想必也不会怪我的。”
郭大路道:“现在你放心了没有?”
卫夫人柔声道:“现在我已知道,他的朋友非但不惜为他挨饿,为他死,而且还能为他拒绝各种诱惑,在我看来,那比死还困难得多。”
她叹息着,又道:“他能交到这种朋友,真是他的运气,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孩子长大了,虽已不再属于母亲,但母亲总归是母亲。
“所以他无论在哪里,永远都是你的儿子。”
做母亲的若能懂得这道理,她的悲哀就会变为欢愉。
小城还是那么朴实,那么宁静,有些地方是永远都不会变的,只有人在变,人心在变。
但有些人也是永远不会变的,看到燕七回来,王动还是躺在床上,还是连动都不动。
郭大路却忍不住道:“六七天不见,你难道也没有一句话问我们?”
王动这才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道:“问什么?”
郭大路道:“你至少应该问问我们,这几天过得好不好。”
王动道:“我不必问。”
郭大路道:“为什么不必问?”
王动道:“你们只要还能活着回来,就已经很不错了。”
燕七眨眨眼,道:“可是你至少总应该问问,活剥皮究竟剥谁的皮?”
王动道:“我也不必问。”
燕七道:“为什么?”
王动笑了笑,淡淡道:“像他那种人,除了剥他自己的皮之外,还能剥谁的皮?”
除了出手对付凤栖梧那次外,林太平无论做什么事都比别人慢半拍。无论吃饭也好,说话也好,走路也好,他总是慢吞吞的、不慌不忙的样子,就算火烧到眉毛,他好像也不会着急。
郭大路有时甚至觉得他像是个老头子。
他不像王动,他并不懒,他就是这种温吞水脾气。
郭大路和燕七回来已有老半天了,他才慢吞吞的走了进来,衣服已穿得整整齐齐,头发已梳得整整齐齐。
无论任何时候,任何地方,他的样子看来总像是一枚刚剥开的硬壳果,又新鲜,又干净。
“这人随时随地都好像准备被皇帝召见似的。”
郭大路和燕七对望了一眼,都不禁笑了。
因为他们又想到了卫夫人,也只有卫夫人那样的母亲,才能生得出林太平这样的儿子。
“好树上是绝不会长出烂桃子来的。”
林太平看着他们,也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喃喃道:“看样子你们这几天一定玩得很开心。”
郭大路笑道:“开心极了。”
林太平道:“你们知不知道活剥皮已失踪了,利源当铺已换了老板?”
郭大路道:“不知道。”
林太平道:“连这种大事都不知道,这两天你们究竟干什么去了?”
郭大路和燕七又对望了一眼,又笑了笑,他们早已有了决定,决定不对任何人说出他们这几天来的遭遇。
因为他们觉得林太平不知道这件事反而好,他们既不愿影响林太平的决定,也不想林太平对他们感激。
他们只希望林太平能自由自在的跟大家生活一段时候,那他一定就会变得更坚强、更成熟、更聪明。
这也正是卫夫人所希望的。
郭大路笑道:“这两天我们也没干什么,只不过被人毒死过一次,见过一次阎王,又被大炮轰过一次,最后这人请我们大吃大喝了一顿,我们就回来了。”
林太平瞪着他,瞪了很久,忽然大笑,道:“我知道你很会吹牛,但这次却未免吹得太过火了些,只怕连三岁的小孩子都不会相信。”
郭大路舒舒服服的躺下去,闭上眼睛,长长吐出口气,微笑道:“这种事我就知道绝没有人会相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