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王孙脸色极为阴沉,一字字道:“你若再不住手,我就立刻杀了你。”
曼陀罗笑道:“好,我正好和她同归于尽。只不过——你真的不在乎她么?”她口中突然爆发出一阵尖利的笑声,手上缓缓施力。
相思被迫扬起头,脸色绯红,全身颤抖,额上冷汗淋漓而下,却始终不再出声。
曼陀罗猛地止住笑,将相思的脸扭来正对自己,道:“你为什么不呼救?你难道怕自己一旦惨叫出声你的主人就会杀了你?你虽然很蠢,但却了解他的为人。他的确宁愿要一具尸体,也不愿要一个在对手手上婉转呻吟的女人!我一介小卒,甘愿为了一个畜生涉身险地,他是天下第一的高手,却根本不想出手救你,甚至连看都不想看你一眼!”
曼陀罗说话间有意微微松开了一下手,让相思能够勉强侧过脸,看到卓王孙的表情。
黯淡的树影下,相思紧紧咬着嘴唇,脸上是一片病态的绯红,眼中波光盈盈,似乎已有了泪痕。
小晏低喝道:“放手!”
曼荼罗讥笑的道:“看不下去么?不知道这是转轮圣王应有的慈悲,还是仅仅是心痛她?”
千利紫石喝断道:“你说够了没有?”
曼陀罗脸上挤出一个古怪的笑容,道:“你神智清醒了?也来管这样的闲事?其实你心中很想她死,不是么?刚才解药就在我身上,只要抓住我就能救你,可是你的主人却不敢动手,只因为我手上的这个女人!你自己想想,在他心中,谁更重要?”
“喜舍尸毒,天下再无第二个法子可以解开,我现在最想看的就是,你和那位药培着的活死人小鸾小姐,哪一个死在前面!”
“你!”千利紫石双拳紧握,胸口不住起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卓王孙脸上毫无表情。这种怒极之后的森然沉静却是更为可怕。
曼陀罗冷笑着环视众人,突然回过头去,双手死死扼住相思,森然道:“我是不是应该把你这玲珑浮凸的身子也当中切开一个十字,为兰葩报仇?”
“兰葩”两字一出,众人只觉眼前陡然一暗。满天的月光似乎都被聚为实体,如惊虹、如匹练,破开沉沉夜色向曼陀罗所在之处横扫而去!
“你终于出手了!”曼陀罗厉声尖笑,她的身体宛如被这道月光拦腰劈开一般,两半各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姿态,而她的身体就保持这样的姿态,极为缓慢的在微漠的光晕下扭曲了着缓缓上升,然后蓬的如烟云一般消散开去。
而相思也随之不见。
杨逸之默默站在夜色中。余风澹荡,扬起他雪白的衣袂。似在惋惜,也似在嘲讽。
他知道,这一击出与不出都是一样,曼陀罗在曼荼罗阵之中,借一粒尘土、一道微光,一丝清风都能遁形无迹。
然而,他还是忍不住。
因为,兰葩两个字,深深地揭开了他胸口还未愈合的伤。
他转过身,对小晏皱眉道:“你是故意放她走的?”
小晏叹息一声,没有答话。
千利紫石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杨逸之道:“曼陀罗刚才向你出招之时,你突然将内力撤回,让她有了冲出此阵的机会。”
千利紫石喝道:“胡说八道!你明明知道曼陀罗可以借光遁形,却还是向她出招,这到底是谁的错?”
杨逸之望着冷冷月色,沉声道:“纵然知道,杨某仍不能坐视不管。”
千利紫石冷笑道:“杨盟主真是好抱打不平,她可是这位卓先生的人,卓先生尚且袖手,你急什么?”
此话一出,众人都是一怔。
杨逸之深吸一口气,将目光移开,卓王孙的脸色更冷。
步小鸾突然一甩袖,忿忿道:“紫石姐姐,你这样说就不对了,你生病的时候,我家姐姐可曾经照顾过你!”
千利紫石冷哼一声,道:“要怪只能怪这位杨盟主,须知这曼荼罗阵本是为了处罚教内叛徒。算起来,我等都是陪着他来走这一遭的。”
杨逸之淡淡道:“杨某并没有强求诸位。”
千利紫石冷笑道:“杨盟主倒是推得一干二净。当初,你辜负兰葩在先,眼睁睁地看着她历受酷刑而不顾;大威天朝号上,你不敢言明真相,等着七条人命惨遭杀戮,完成六支天祭。到了这个时候,你却不能坐视杨盟主,你对相思姑娘的这份关心,是否有些不顾忌卓先生的颜面呢?”
卓王孙一言不发,脸色极为阴沉。步小鸾轻轻拉着他的衣袖,唤道:“哥哥。”
杨逸之负手而立,冷冷道:“千利姑娘如何看待杨某,都与我无关。事情到底如何,你何不自己去问殿下?”
小晏点头道:“杨盟主讲得不错,的确是我临时撤回内力,以致曼陀罗逃脱的。”
千利紫石愕然道:“少主人,你为什么”
小晏叹息一声,却不回答。
她骇然望着小晏,摇了摇头,喃喃道:“为什么?难道,难道真的因为她?”
千利紫石向后退了一步,声音有些颤抖:“就只因为她在曼陀罗手上,你就宁愿将她放走?”
步小鸾眼睛转了转,奇怪的道:“这就不对了,小晏哥哥放走曼陀罗在前边,抓住我家姐姐是在后边啊,这位姐姐真的气晕了头么?”
千利紫石怒道:“你闭嘴!”
步小鸾做了个鬼脸道:“好不讲理的姐姐!”
千利紫石秀眉倒立,似乎就要发火。
杨逸之冷冷道:“在下可以继续追问令主人放走曼陀罗的原因了么?”
千利紫石如蒙电击,舍了小鸾,回头望着小晏,含泪道:“少主人,你为什么放走她?”
小晏遥望着曼陀罗刚才消失的夜幕,缓缓摇头,似乎还在冥想那无比妖艳的一击。
杨逸之冷冷看着小晏道:“你还要顾左右而言他到什么时候?”
小晏没有回答。
千利紫石却突然恸哭出声:“你为什么要放走她?”她双目黯然失神,就这样一遍遍问,似乎心智已被某种无形之物完全撕裂,只剩下凌乱的片乱,下意识的不停迸散。她的声音越来越高,到最后几乎是在嘶喊,刺得人耳膜发痛。
步小鸾觉得一阵晕眩。
时间似乎在某一瞬间被不知不觉的扭曲了,四周茫茫夜色笼罩在一种微漠的光芒之中,这不是月亮或者星辰所发出的光芒,而像是天地在某个时刻错位后拼接出的裂隙。山峦树木似乎以某种不可知的速度缓缓旋转,且被旋转之力扭曲,向高空辐聚着,呈现出不同寻常的变形。所有置身其间的人,都会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周围的人和事物都成为幻觉,唯有自己的身体是真实的,这世界上仅仅余下的纷纭的碎屑,在无处不在的沉沉压力中飞旋着,发出巨大的喧嚣声,让人几欲昏倒过去。
步小鸾突然用力捂住耳朵,跺脚道:“烦死了,烦死了!”
卓王孙突然喝道:“都给我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