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的嫣红将她的脸装点的也如一朵盛开的莲花。卓王孙透过一大簇五色莲花看去,她鬓角的散发微微有些发湿,紧紧的贴在她香腮上,不知是湖上的水气还是她的汗珠。
她似乎好久都没有这样认真的做过这样一件事——一件只为她自己做的事。
卓王孙心中似乎一动,他眼中的神光也如湖波一般,渐渐散开。
突然他的手一空。
却是相思为了采摘一朵远处的莲花,不小心放开了他的手。她一声惊呼,整个身子顿时失去了支撑,向湖中坠去。
卓王孙来不及多想,抛开手中的睡莲,去抓她的手。他突然想起,自己施展这登萍度水的轻功已经太久,气息已不容有一丝混乱!
他正要重新凝气,不料相思的一把抓住了他的衣带,猝不及妨间,两人一起跌落水中。
水波漫过两人的双眼,无数朵散落的睡莲在两人身边沉浮,相思似乎害怕般的紧紧抱住了他。
透过盈盈波光,卓王孙脸上本有些怒意,但看到她眼中狡黠的笑,也顿时释然了。
原来她是故意落水的。
这或许是她第一次恶作剧吧。
这些年来,她一直跟随在他的左右,然而,即使是在最亲密的时候,她也要称他一声先生。只有现在,在这被莲花扰乱的湖水中,她终于暂时忘记了两人的身份,宛如一个普通的少女,一时兴起,于是拉着所爱的人,一起坠入水中。
或许,上弦月主的身份,一直像一个华丽的枷锁,把本来属于她的少女的天性压抑了太久太久。其实,她只比小鸾大了几岁,小鸾纵然万般不幸,也算在他的羽翼下长大,无忧无虑,而她呢?
多少年来,他又给了她什么?
十六岁那年开始,她就跟随他出入风云,而她又到底得到了什么?
卓王孙的心中竟涌起一阵隐痛。
相思抬起头,怔怔的仰望着他,双颊上布满了幸福的殷红,但眼中也有一丝怯意——第一次如此大胆,他会向自己发火么?
卓王孙似乎明白了她的心思,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相思将头深深埋在他胸前,纤弱的双肩微微颤抖,竟似乎在轻轻抽泣。只是她的眼泪,必将落入湖中,无人看见。
哗的一声轻响,两人浮出布满莲瓣的水面。
相思散开的长发上沾满盈盈水珠,宛如一粒粒水晶,她顾不得擦去脸上的水痕,只笑着拉起他的手,将一朵莲花放在他掌中,盈盈道:“知道么,这才是你送我的花!”
莲花在他掌心展开,花朵残了一瓣,卓王孙忽然想了起来,他第一次见相思的时候,所送的,正是一朵残瓣了的睡莲。
——她竟然记了这么多年!
卓王孙清楚地记着,那同样是个夕阳鲜艳的黄昏,而现在,夕阳斜偎在青山的怀中,在含笑看着他们。相思轻轻抚摸着睡莲的花朵,是的,这朵花,是属于她的。
在女孩的心中,千朵万朵花,并没有什么值得珍惜的,而只有这一朵,爱人费力采来的,才是属于她的花,是值得记一辈子的。
每对相恋的人,都有这么一朵花,也许只是野生的雏菊,也许是偷来的抢来的花,但绝不是买来的。
它会深深被记住一辈子,而不仅仅只是荣耀的一刻。
夕阳垂照中,曾有多少少年将手中的花递到女孩面前。这是他浑身湿漉漉采来的花,也是只属于她的花。
夕阳偎依得更紧。
这是旷绝天下的卓王孙么?这是他一心要杀掉的相思么?
卓王孙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将这些念头驱走。这一刻,他只想将手中的花送出去;这一刻,他只想好好照一照这湖边的夕阳,让脸上的笑容更自然一些。
他已经有很久很久没这样笑过了。
良久,相思轻轻道:“我们可以住在这里,不回华音阁么?”
在她的心中,在这里,卓王孙是卓王孙,相思是相思,但回了华音阁之后,卓王孙便是阁主,而她就是上弦月主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湖能带来这么大的影响,可以让往事重新灼显,但她心底深处,却希望这一感觉能延续得长一些,再长一些。
卓王孙柔声道:“当然可以了,不过现在不行——我们至少需要一座房子。”
相思笑了:“房子?”
卓王孙点头道:“那当然。也许,明天我就会送你一所房子,但今天已不行了。”
他猛然记起,睡莲、湖泊,不过是个礼物而已,是的,是他要历练自己,杀死相思的礼物。他怎么能沉湎于自己的礼物中呢?
卓王孙立即问自己道:你能杀死站在你面前,笑着的这个人么?
他审视着相思,审视着自己,然后回答:
我能。
那就浸得更深一些吧。
于是他笑着对相思道:“明天,我们再来这里,好不好?”
相思柔顺地点了点头。夕阳照得她的心暖暖的,她紧紧握着手中残缺了的睡莲,仿佛抓住了一生企盼的幸福,永远不再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