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先生微笑着,他施展的是最平凡的太祖长拳,但每一招击出,都会卷动一大片战云,形成凶烈的风暴,向宸随云袭了过去。宸随云身周的战云越来越稀薄,在金先生宛如刀砍斧凿一般的攻击下,似乎也有些难以为继。
他本想聚集全身力量,给金先生致命一击,哪知金先生城府极深,借黑衣人修成的道尸挡住了宸随云的第一击,再运用战云凝成的诸葛之阵,慢慢将他逼向死门。
宸随云空有无上的武功,明知这诸葛之阵在金先生仓促的摧动下,有一千处破绽,但在金先生聚合金国、洞庭两大战云的绝高威力下,也被逼得狼狈不堪!
战云不同于任何内力修为,它乃由千万人大战时所散发出的杀气聚合而成。如非绝世高手,所发出的杀气往往微不足道。但人若是多了,这杀气的集合就绝不可小觑。金先生与宸随云运用秘法将两方的战云拘了过来,出招所具威力,扃非人力可及。金先生眼见宸随云左支右绌,被阵法逼得离死门越来越近,不由得心下大喜。此战若能杀了宸随云,实在是大大的收获。就算十万金军终于败走,但宸随云死后,他便可轻易刺杀岳飞,岳家军灰飞烟灭也就指日可待。他越想越是得意,不禁大笑起来。
突地,他身周围凝绕的战云中,突然泛起了一丝目不可见的红色。金先生丝毫不觉,一掌摧出,向宸随云卷来。这一掌,本可让宸随云再后退一步,踏入惊门,但宸随云举掌一封,身形岿然不动,金先生的身子却晃了晃!
他大吃一惊,宸随云感知何等敏锐,一觉有异,双掌立即如影附形般追袭而来。金先生左分花右拂柳,两朵战云飞纵,向宸随云飙去。宸随云掌势如海,将这两朵战云包住,一齐向金先生轰卷而来。
金先生一退两丈,宸随云已完全脱出了战云的包围!
金先生厉声道:“为什么?”
他这时才赫然发现,他所掌控的两大战云,已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全都由浓暗变成了血红,刺眼的血红。他从未见过这种景况,忍不住心惊,大呼道:“为什么会这样!”
这变化显然出于他的意料,他的心开始乱了!
宸随云并没有抢着攻击,淡淡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浩然之气?”
金先生叫道:“什么浩然之气?”
宸随云道:“一旦人完全放弃自我,因世人的痛苦而伤心,立誓要为世人救苦时,他悲天悯人的心怀就会摧发出浩然之气。这股气节乃是人间正气,更在杀气之上,你的战云就是被这股浩然之气瓦解的。”
他目注金军方向:“我想,那里一定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金先生的脸色变了,他身形纵起,闪电般掠了出去。他知道,自己的预感成真,独孤剑一定在阻碍着自己的大计!他绝不允许独孤剑破坏自己称霸天下,他要马上赶过去,用手中的三枚金尊神令力压青狼神令,必要时,不惜血染洞庭!
他一动,立即发现周围的景物变了,唯一不变的,是宸随云那淡淡的笑容:“你哪里都去不了,因为你已经败了!”
这笑容宛如天地风云般压了下来,第一次,金先生的心急速收缩,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鼓尽所有的战云,全力向前挡去。风云变幻,浓冽的战云忽然消散于无形,金先生一口鲜血喷出,向后狂跌。宸随云并没有急着追击,周身缨络如云飘动,仿佛闲庭信步一般向金先生走去。因为他深知,金先生已绝无可能逃离他的双手。
他已掌控了这一切。
奇异的是,金先生脸上还含着最后一丝微笑,他忽然探手入怀,拿出了一物。那是一朵残缺的赤莲。金先生盯着宸随云,笑道:“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宸随云淡淡道:“此乃七宝度劫香莲。”
金先生笑道:“果然有眼光。但这不是普通的七宝香莲,这是曾融合了舍利金丹的香莲,是以称为度厄金莲。凡人只要有一口气,便可以借此金莲之威力,起死还生。”
宸随云好整以暇的拥起檀香兽尾,微笑道:“你不需要它,因为就算你有九条命,也逃不出我的掌心。”
金先生道:“不错,但有人需要!”他转头,盯着树林中,笑道:“你需要不需要?”
降龙浑身浴血,慢慢从树林中显身而出,一手牢牢握着半截禅杖,一手抱着伍清薇,她温顺的偎依在他怀中,却只有了最后一口气。
降龙盯着金先生手中的度厄金莲,那是唯一能救伍清薇的东西么?一拂脸上的血迹,直直走了过去。
只要能救清薇,哪怕他入泥犁地狱。
金先生笑了,笑得意味深长,笑得悠悠淡淡:“想要这朵金莲么?那你用她的生命,向我许诺,在我走后的一刻钟内,尽你的全力,缠住这位宸先生。”
降龙想也不想:“我答应你!”
金先生笑着点了点头,手一挥,度厄金莲向降龙飞了过去。在他内力激荡下,黯淡的莲花忽然盛放了起来,发出的却不再是原来的赤红之光,而是淡淡的金光。一股祥和的气息从莲心中放出,本已呈现死灰色的伍清薇的脸,忽然有了一丝红润。降龙大喜,一抬手,将金莲接住。他的双目中迸出了激烈的光芒,盯住金先生。
现在,是该他入地狱的时候了!
金先生道:“金莲你已经得到,还不快动手。”
降龙大叫道:“好!”陡然一声啸响宛如霹雳般炸开,千山魔乱所激起的万千杖影倏然从降龙身上急速扩展而开,轰然向宸随云罩住。他一出手,就是全力一击!
宸随云的瞳孔骤然收缩,肩上檀香兽的长毛受劲风所逼,根根竖起。降龙这拼命一击,就连他也不能小觑!
金先生满意地笑了,他脚尖一点,向后飘去。只要宸随云被缠住,而他及时赶到金军阵前,他便有足够的把握压下任何的变数。他的天下霸业,也不会有丝毫的改变!
他很满意自己的安排,尤其是留下了这朵度厄金莲。
他才一动,猛然眼前黑影翻飞,降龙的禅杖猛然扩大,竟将他也罩在其中。金先生又惊又怒,厉喝道:“你你做什么!”
降龙大叫道:“我只答应你缠住宸随云,可没说过不留住你!”他一句话说完,疯魔杖法立即全力舞动,万重千重杖影铺天盖地而来,将宸随云、金先生一齐吞没!
他绝不能让伍清薇以这种方式活下去。他要她堂堂正正地活着,他要为她打出尊严来!
宸随云淡淡道:“哪要这么麻烦?你们,都死!”
他的身形猛地激烈地旋转起来,降龙跟金先生都觉身上一紧,一道狂烈的旋风从宸随云身上暴溅而出,两人的身子竟不由自主地被带动,就要跟着他一起旋转起来!
金先生大惊,极力想稳住身形,他眼前突然一花,竟满都是血色。
狂烈的血红随着旋风卷天而上,将天地都染得一片炽赤,这天地仿佛已失去了本来的颜色,变成了血池地狱。他的心骤然收缩,然后汇聚成一团极为狂烈的力量,猛地爆开。他大叫一声,一掌拍在一棵大树上。那棵大树轰然炸开,金先生满身浴血,借着木遁,仓惶逃走。他再也不敢停留片刻,也不敢回头多看一眼!
与此同时,降龙疯魔杖法被这股血红卷住,再也挥动不了分毫。他内息鼓起,想要将禅杖收回来,却发觉体内的真气热到无以复加的程度。他的心、肝、脾、肺都化作炽烈的火源,在体内熊熊燃烧起来。他一声厉啸,一口鲜血喷出!
但他没有逃走,他全力向伍清薇奔去。他要护住伍清薇。那股血红追着他袭了过来。五道强猛的力量从他心肝脾肺中炸开,降龙连惨叫都没发出来,热血飞溅,栽倒在伍清薇的身上。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握住度厄金莲,将全部功力都灌了进去。金莲忽然脱离了他的手,直直盛开在伍清薇的胸前。那柔和的金光贯穿了伍清薇的胸口,降龙恍惚中仿佛看到金光宛如有生命一般,钻入了伍清薇的体内,将那些碎裂的经脉一一接续。
于是他笑了,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已尽了全力。
宸随云的掌也在这时印上了降龙的背,无声无息,但这一掌却可将降龙的一切生机全都断绝。
因为这是宸随云的掌,灭绝一掌。
金莲的光芒已被伍清薇完全吸收完,萎然坠落在地上。叮的一声轻响,与金莲一起坠落的,是一面玉佩。
宸随云的掌刚粘上降龙的衣衫,他的所有动作却骤然停住。他的目光锁在那面玉佩上,双目中第一次露出了惊骇!
他顾不得再伤降龙,袍袖着地卷出,将玉佩纳在手中。他的目光再也无法离开玉佩。
这是一面碎成数瓣的玉佩,被丝线络了起来,勉强连成一面。他不知道,这就是伍清薇在武当后山用之掷他的玉佩,他也不知道,这面玉佩是独孤剑细心络起的。他却知道,这玉佩是他赠给菂菡的信物!
他的双目惊骇地抬起,为什么这信物竟在伍清薇的身上?
难道这就是大觉上人所说的,他要找到转世的菂菡,必须要依赖伍清薇的原因么?
他猛地将伍清薇抱在怀中,似乎要从她苍白如纸的脸上,寻觅出出些许菂菡的影子。
是的,那娇俏的秀眉,那微翘的嘴角,那浅浅绽开的梨涡都与十七年前菂菡的影子渐渐重叠。
或许他应该早一点发现的。只是大觉上人告诉他,菂菡在一年前才刚刚转世,而伍清薇,却已经十七岁了。
难道,菂菡在漫漫幽冥中,也禁不起这岁月的折磨,为了早一刻见到他,在十七年前,就已提前转世了么?
但为何,她的记忆却已经消失,竟然完全不认得自己?
宸随云的手也忍不住颤抖起来。
这一切都不重要,只要她能活下去。
但他怀中的这具躯体,却已又一次气若游丝。难道十七年前的一幕又要重演?
难道他与菂菡又要失之交臂?
十七年,这是多么漫长的陵迟。
菂菡。
十七年的等待,我已为你白头,又岂能再禁得起下一个十七年?
凛冽的晨风扬起他银色的长发,他只觉眼前渐渐模糊,再也顾不得金先生,顾不得天下,紧紧抱住伍清薇,将全部功力都灌注到她的体内。
这是他的命运,他一定要自己把握!
所以伍清薇一定会醒来。
黑衣人震骇之中,独孤剑踏上一步,扬声道:“金尊神令在此,所有金国将士听真,速速退兵,再无延迟!”
他的声音中灌满了坚定,再无半分迟疑。完颜粘罕的瞳孔骤然收缩,冷声道:“太子已经考虑清楚了么?”
独孤剑点了点头,他的确考虑清楚了。这世间已遭受了太多战火,如果有可能,他愿意还世间永远的安宁。如果这个愿望太大,那就能消除一场战火,就消除一场战火。
他曾经自命侠义,想做一个天下闻名的大侠,这是个多么幼稚的愿望啊,现在,他只愿看着人们都和和乐乐地生活着,让他永远都没有做大侠的机会。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将死也瞑目。
完颜粘罕的眼睛里充满了失望,显然,他绝没想到独孤剑竟如此做答!倾国的权力,无上的荣耀,竟不能动这少年之心。他求的究竟是什么?
完颜粘罕冷冷道:“既然如此,你可知道金国祖训?”
独孤剑摇了摇头,他生长在宋地,自然不知道金国的祖训。刷的一声,完颜粘罕抽出腰间的佩剑,肃然道:“如想阻挡相关国运之大事,须用金国皇族之血进行血祭。”
血祭?独孤剑身子震了震。他用干涩的声音问道:“什么是血祭?”
完颜粘罕道:“我族祖先为防后世争执影响国之根基,设训如果关系到国运之大事,如须更改,则以一位尽管皇族之命作为带价,受十二金戈刺戮之刑,称为血祭。”
他挥了挥手,十二位雄壮的金国勇士齐齐踏出,每人手中执了一柄丈二长的金戈。那金戈乃是用纯金铸就,上面镂刻着金国图腾,狼的图案。每柄戈上的图案各异,栩栩如生。
十二柄长戈汇齐,大地中登时充满了肃杀之意。
完颜粘罕道:“这十二金戈有杀王之权力,所以大军出征时都会随军而行,如帝亲临。你若是真要大军退回,就须受这十二柄金戈刺戮,向青狼神献上自己的生命。”
独孤剑看着十二金戈,金戈的芒尖映日生辉,刺着他的双目。这将是止息他生命的利刃么?他忽然犹豫了起来,是啊,所谓的正义,道义,值得他陪上自己的生命么?如果没有了生命,那么正义、道义又有什么意义?
山中的茅舍中,师父曾经说过,止戈为武,或者,阻止天下干戈,才是习武者真正的使命吧。
独孤剑紧紧盯住金戈,淡淡地,他吐出三个字:“我愿意。”
十万金军,一齐耸然动容!
黑衣人眼中闪过一阵残忍的兴奋之光,大笑道:“十二柄金戈给我,我来刺!”
他一挥手,一阵乌光闪过,十二金国勇士都觉手上一疼,金戈脱手飞出,整整齐齐地插在了黑衣人的面前!黑衣人兴奋得双眼都红了,叫道:“粘罕老儿,你说,应该先刺哪里?”
完颜粘罕大叫道:“太子,你该慎重考虑一下!”
黑衣人大怒道:“要你来罗嗦!”他一道掌风击出,猛地风沙大作,向完颜粘罕扑出。完颜粘罕坐骑受惊,带着他向后狂奔而去,任粘罕如何喝骂,都止不住。黑衣人见他狼狈,哈哈大笑,伸手拔起了第一柄金戈。他的目光如刺,紧紧盯着独孤剑,脑海中已然出现独孤剑身上鲜血淋漓的情景。这一幕刺激着他的心神,让他兴奋得全身都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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