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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无相无碍观自在不歧不谈训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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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叮之声不绝于耳,她内力贯注,每一根细如柔丝的尘尾都挺得笔直,变成了好像具体而微的钢条,一阵叮叮之声响过,常五娘那一把毒针给她扫荡得干干净净。

    不悔给他阻了一阻,追上前去的时候,常五娘已经站起来了。常五娘虽然作了道姑打扮,但她天生的那股骚媚之态藏在眉梢眼角,却是掩饰不了的。不悔自信所料不差,使即喝道:“你不用躲了,我知道你是谁,你是青蜂常五娘!”

    常五娘道:“你这出家人也真是忒好多管闲事,你是谁?”

    不悔冷笑道:“你自称是我的师妹,却怎的连师姐也不认识?”

    双方再度交手,常五娘已经亮出了随身携带的兵刃,是一双长短不同的鸳鸯刀,短刀攻敌,长刀护身,招数极为很辣。不悔抖开拂尘,自左至右划了一个圈圈,跟着自右至左反手又外一个圈圈。

    划一个圈圈就增一分沾粘之力,好象蜘蛛结网一般,缚住常五娘的双刀,过了三十多招,她的刀法已是渐渐难以施展。

    不歧躲在暗处观战,心中七上八落,也不知是盼望哪一方胜,他暗自思量:“倘若常五娘被不悔所擒,不悔自必将她交给新掌门审问,到时难保她不供出我和她的关系,但若是不悔为她所败,今后我可也恐怕摆脱不了她的纠缠了。”不过,近忧重于远虑,在他的心底,目前恐怕不希望常五娘得胜多些。

    忽听得不悔喝道:“还想逃么?”只见白光一闪,常五娘的长刀已经掷出,跟着又是一把青蜂针向她射去。

    长刀掷出,呼呼挟风,青蜂针则是无声无息的,她是要利用这长刀的一掷,来掩护青蜂针的偷袭。在这样情形底下,一流高手,恐怕也难闪避。

    幸亏不悔早已知道她是常五娘,无时无刻不在防备她的毒针,一见她的长刀掷出,便即料到她的毒针也会随之而来了。

    在这危机瞬息之际,不悔显出了她精纯的武学造诣,她握着尘杆中间,一招两用,杆头一击,把长刀未落,尘尾一卷,把那丛毒针也扫数卷了去,好象泥牛入海,无影无踪。尘尾千丝万缕,毒针也是散开的,拂尘之所以有卷那丛毒针,全靠它那一股在急速旋转中所产生的吸力。

    躲在暗处偷偷看的不歧也不禁吃了一惊:“她用这招,可是太极剑法的精华所在啊!她的功力和狠辣或不如我,但要是我用这一招,恐怕也还不能如她那样精纯。”原来不悔用的虽是拂尘。但自始至终,她都是用太极剑与常五娘交手。

    “唉,常五娘只怕是难免要破不悔所擒了!”心念末已形势突然又生变化。

    只听得“当”的一声,常五娘那柄长刀的刀身和刀柄分开,刀身落地,刀柄仍在空中。不悔挥杆击刀,舞动拂尘卷针,一招两用,只是希望能够抵挡得了对方的袭击,决计想不到可以把她的长刀击断的。她不觉呆了一呆,陡然间左胁忽然感到一阵麻痒,胁下的“愈气穴”已是中了一枚青锋针了。

    原来她这柄长刀乃是内有机关的,她用力掷出,即使不受内力击打,也会分成两截。刀柄镂空,内中也藏有毒针,和刀身一分开,毒针就会激射出来!

    不悔哎哟一声,倒在地上。

    常五娘冷笑道:“这正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叫你不要多管闲事,你偏要多管,可怪不得我心狠手辣了。嘿嘿,你这就随你的不戒师兄去吧。”

    她的短刀还在手中,正要上前补一刀,不悔突然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喝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让你也尝我的暗器滋味!”

    她这里只是拂尘一挥,并不见她有什么暗器发出。常五娘胁下的愈气穴也好象给一枚利针刺了进去一般,常五娘这一惊非同小可,慌忙转身就跑。

    原来不悔受伤虽然不假,但她默运本门的内功心法,用真气压住毒气,一时三刻之间,毒伤还不至于发作。常五娘是被她的一根尘丝刺入穴道的。尘丝比青蜂针更细,肉眼都看不见。

    不悔喝道:“杀人填命,欠债还钱,你还想走?”拨步如飞,紧迫不舍。

    不戒的死因,其实并不单纯只是因为中了毒计的原故,他是在中了毒针之后,又被那蒙面人打了一掌,掌力挤逼青峰针的毒质深入他的五脏六腑,这才无救的。但他在中了毒针之后,也曾经支待了七天,不悔的功力虽远不如师兄,但只是中了一枚青蜂针,她要支持一两个时辰,却非难事。

    常五娘的功力又比她稍逊一等,不过,尘丝无毒,打着了她的愈气穴,只是影响她的内力打了折扣而已,轻功却是影响甚微的。不悔一鼓作气,追上前去,初时还能如影随形。几乎紧贴着她,渐渐就有了距离了。

    躲在暗处偷看的不歧,此时方始松了口气。她对不悔与常五娘的功夫深浅,都是心中有数的。暗目想道:“不悔中了青蜂针之毒,无论如何,她是追不上了常五娘的了。中了青蜂针,若无常五娘的解药,那就必须有上乘内功的人助她运功疗伤。嘿嘿,到她毒发之时,我倒是可以帮她这个忙的。她受了我的恩惠,还能和我作对吗?何况,她拿不下常五娘,料她也无从得知我与常五娘的关系。此时不悔已经追下山去,蓝水灵亦已足入家门了。不歧抹了一额冷汗,悄悄从后山折回清虚宫。

    蓝水灵叫道:“爹爹,你怎么啦?”蓝靠山喉头呱呱作响,发不出一声。

    她的母亲哭道:“儿呀,那妖妇不知是用什么妖法,把你的爹爹害成这个样子!”

    蓝水灵定了定神,仔细审视,说道:“妈,这不是妖法。”

    常五娘的暗器功夫江湖罕见,点穴的功夫却是平常,蓝水灵恰好在最近学会了点穴和解穴的一般手法,一试之下,就把父亲的哑穴解开了。

    “这妖妇是冲着你的弟弟来的。她想骗我,好在我没上她的当。”蓝靠山道。

    蓝水灵道:“我知道,爹,那妖妇和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蓝靠山吃了一惊,说道:“你,你听见了什么?”

    蓝水灵道:“那妖妇说弟弟不是,不是她说的是真的吗?”

    蓝靠山低下了头,半晌说道:“事到如今,我也不必瞒你了。不错,是真的!”

    蓝水灵道:“他的亲生父母是谁?”

    蓝靠山道:“我不知道。”

    蓝水灵道:“那他是怎么来的?”

    蓝靠山道:“是十六年前,他的义父将他交给我的,那时你刚刚出世,还未满月。我搬到这儿,就对别人说你们是孪生姐弟。”

    她的母亲插口道:“依我看,说不定京儿就是他义父的亲骨肉”

    蓝靠山笑道:“不歧道长是未结过婚的。”

    “未结过婚也可以有私生子啊!否则他怎会那样疼惜京儿?”

    蓝水灵道:“不是的!”

    她的母亲道:“你怎么知道不是?”

    蓝水灵答不出来,说道:“总之,我知道不是!”她想起师父的告诫,可不敢对父母明言。

    蓝靠山道:“我也认为灵丫头说得不错,不歧道长和我自小相识,我知道他是个品行端正的人,哪来的私生子呢?说到疼爱京儿,咱们对京儿的疼爱也下在他之下啊。”

    蓝水灵叹道:“怪不得弟弟起疑、就因为你们疼爱他有点异乎寻常了。”

    蓝靠山道:“他对你说了,你还知道一些什么?”

    蓝水灵点了点头,说道:“我当时还劝他不要胡思乱想呢。那知道竟是真的!不过,他也并不如道了一些什么,他只是略起疑心。

    蓝靠山不说话,半晌,叹了口气。

    蓝水灵道:“爹爹因何叹气?”

    蓝靠山道:“我现在明白了,想必京儿是早已知道我们不是他的亲生父母,所以才不说原因。就离开我们了。”

    蓝水灵又是一句:“不是的!”

    蓝靠山道:“不是这个原因,那是什么原因?”

    蓝水灵道:“什么原因,我猜不着,但我知道。你们爱惜弟弟,弟弟也敬爱你们,尽管他曾经起过疑心,他也还是把你们当作亲生父母一般。”

    蓝靠山夫妇都道:“这倒是真的,京儿的确是个孝顺儿子,但他为什么说一去不回呢?不错,他说过这是他师祖的吩咐,但难道连对父母都不能告诉么?”

    蓝水灵道:“弟弟既然这样说,那就一定是有逼不得已的原因。爹、娘,我倒是想求你们一件事情,请你们答允。”

    蓝靠山道:“什么事?”

    蓝水灵道:“我想下山把弟弟找回来。”

    母亲道:“他刚走,你又要走。”

    蓝水灵道:“我不放心他一个人在江湖行走,如果师祖有什么遗命交给他办,有我帮他也好一些。办好了我们就回来。”

    蓝靠山叹道:“我对京儿和你都一样疼爱,我又何尝放心得下他呢。你去找他也好,不过”

    “不过什么?”

    “倘若他只是止于怀疑。你就不必告诉他。”

    “不劳爹爹嘱咐,我懂。”蓝水灵想起“亲姐弟”忽然变成异姓,不觉有点黯然。但愿这秘密永远不要给弟弟知道。

    母亲道:“灵丫头,你又在想什么?”

    蓝水灵抬起头来,眼圈儿有点红,说道:“爹,娘,我,我也有点放心不下!”

    蓝靠山道:“你放心不下什么?”

    忽听得有个人说道:“灵儿,你尽管放心去好了。你的爹娘有我照料的。”

    原来是不悔师太回来了。

    蓝靠山道:“灵丫头,原来你是担心这个,我和你妈身体都还壮健,自己也会照料自己的。”他哪知道,不悔说的“照料”乃是另外一种意思。

    蓝水灵喜出望外,说道:“多谢师父,咦,师父,你的脸色”

    不悔师太笑道:“有点难看是不是?”

    蓝水灵不好意思说她的脸色很难看,笑了一下,问道:“那妖妇呢?”

    不悔师太道:“你师父无能,给她跑了。不过,我虽然抓不着她,却也送了她一件小小的礼物。”

    蓝水灵道:“是什么‘礼物’?”

    不悔师太道:“我把一条尘丝射进她的愈气穴,梅花针可以用磁铁吸出来,尘丝是吸不出来的。除了用内功炼化之外,别无他法。”她不想徒弟为她担心,因此只说自己的“得意之作”没有把自己也中了常五娘的毒针之事告诉徒弟。

    蓝水灵只道师父是因抓不着常五娘,所以面色才那么难看,当下迎合她的口气说道:“如此说来,师父。你这件‘礼物’虽然微小,料想也是够她‘受用’的了!要是她没有炼化尘丝的功力,那将如何?”

    不悔师太道:“那她就要一生摆脱不了心腹之患,心痛肚痛,随时都会发作。不过,依我看来,炼化尘丝这份功力她还是有的,但最少在半年之内,她是不能在江湖上害人的了。所以我才放心让你下山去找弟弟。好了,事不宜迟,你这就下山去吧,我也应该回去禀告掌门了。”

    不悔师太离开蓝家,走了一段路,还没爬上山坡,已是越来越有头重脚轻之感。

    要知她的受伤虽然没有不戒那次在盘龙山所受的双重毒伤、掌伤之重,但她不合在中了剧毒的青蜂针之后,还和常五娘交手,而且追赶了常五娘一程。此时她虽然仍能运用内功,但已是压不住毒气的上升。

    正在她眼前金星乱冒,就想躺下去闭上眼睛睡一觉的时候,忽然有个人扶着她,说道:“不悔,你怎么伤成这个样子?”

    不侮睁开眼睛,只见站在她面前的竟然是新任掌门的无名师叔和无色长老,扶着她的正是新掌门人。

    不悔道:“我中了常五娘的青蜂针。”

    无名吃了一惊,手掌贴着她的背心,一股真气输送进去,说道:“这妖妇来过了?”

    不悔师太点了点头,说道:“我在蓝家碰上他的。”

    无名无暇问她因何前往蓝家,说道:“无色师弟,劳烦你下山一次,追捕这个妖妇,但若非到逼不得已,最好不要伤她性命。”

    无色道:“我知道,她是唐二公子的外室,咱们好歹也得卖给唐家一点交情。”

    无名道:“这不仅是为了唐家情面,本派的几个疑案恐怕也得着落在她的身上找寻线索的。不过她的轻功很好,要是你追不上她,你可以到唐家去见唐大先生,说明她在武当山上干的这桩事情。唐大先生为人正直,和我也还有点交情,料想他不会太过偏袒他的弟弟,爱屋及乌。”

    无色答应下来,问道:“掌门师兄还有什么吩咐?”

    无名想了一想,说道:“在明年五月之前,你不必急于回山。顺便打听一个京儿的消息也好。”

    不悔神智已在逐渐迷糊,隐约听得“京儿”二字,叫道:“是,是啊!京儿剑法学得不对,他,他独自行走江湖,”

    无名轻轻点了她的晕睡穴,说道:“京儿你不用挂心了,好好歇歇吧。”他点的晕睡穴另有一功,对身体有益无损,是和正常睡眠一样可有医疗之效的。

    不歧心中忐忑不安,他躲在山石后面观战之时,生怕给常五娘和不悔发现,他躲在地上,身上沾满污泥,而且给尖利的石子弄破了衣裳。他不敢使即到清虚宫去给师父守灵,只好先回自己的住所。为了恐防被人碰见,他绕了个圈子,从无人行走的后山僻路回来。

    不料他一回到他住所,却已有一个人在房间里等着他了。

    不是别人,正是新任掌门的无名真人(武当派惯倒,当了掌门,便可加上“真人”尊称。)。

    不歧吃了一惊,强笑道:“掌门真人,你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无名真人道:“有点事情出来走走,经过你这儿,就顺便来看看你。”他似笑非笑地看一看不歧,说道:“你是刚刚练完武功回来吧!”

    不歧衣上的尘土还没揩抹干净,被尘石子划破的两道裂缝又在当眼之处,见掌门对他注视,不禁好生发窘。

    但掌门人这么一问,却是颇出他的意料之外,先撇开师父昨天方才去世,做徒弟的哪有闲心练武这点不谈,以他的造诣,练什么武也都不该弄破衣裳。

    他的心思转得极快,登时想到,这是掌门人帮他找来的籍口,用意正是令他可以掩饰过去的。须知在他这样的情况之下,纵然这个藉口是有破绽,但却没有另外更佳的藉口了。

    他定了定神,迅即编好谎言,说道:“先师所传的本门正宗剑法,弟子没有练好,以至昨天败在东方亮那厮之手,思之有愧。弟子今晨追念先师,是以特地到展旗蜂下的玉镜湖边练了一回剑法,谁知神思恍惚,心绪不宁,被荆棘勾破衣裳也不知道。”

    无名说道:“先掌门寿过八旬,心愿已了,羽化登仙,你也无须太过伤悲了,但你的心绪不宁,大概还有别的原因吧。”

    不歧道:“掌门明鉴,弟子那个徒儿蓝玉京是先师疼爱的徒孙,不知怎的,昨天会散之后却不见他。他平日是习惯了一大清早就去玉镜湖边练武的。我没空到他家里找他,因此今早便去玉镜湖看看,没见着他,也不知他是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是以难免有些悬念。”

    无名缓缓说道:“对啦,这件事我正要告诉你,玉京这孩子正是你的师父叫他下山的。”

    不歧装作大感意外的神气,说道:“原来是这样。”

    无名说道:“你的师父大概是因为昨天忙于应付外敌,所以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你。”

    不歧说道:“不知师父叫这孩子下山,是为了何事?”

    无名淡淡说道:“玉京今年已十六岁,他是先掌门让你破例传授他太极剑法的人,先掌门的用意大概是要他到江湖上磨练磨练吧,你不必多疑。

    不歧当然不敢承认自己是另有所疑,赔笑说道:“弟子不是多疑,只因弟子愚鲁,一时想不到先师这层用意,稍为有点意外之感而已。”

    无名忽道:“还有一件更奇怪的事呢,你和我一起参详好不好?”

    不歧心头一跳,说道:“什么事情奇怪?”

    无名真人道:“青蜂常五娘刚刚来过!”

    不歧佯作一惊,说道:“这妖妇是害死不戒师兄的凶手之一,她居然敢有这么大胆跑来武当山!”

    无名真人道:“她的胆子确是不小,不仅上山,还在山上行凶,又伤了咱们武当派的一名弟子。”

    不歧一副惊急的模样,问道:“是哪位师兄?”

    无名真人道:“是玉真观的女弟子不悔。那妖妇被不悔驱逐下山,不悔也中了那妖妇的一枚青蜂针。”

    不歧道:“不悔师姐怎会碰上这个妖妇?伤成这样?回到了玉真观没能,唉,该不至于有性命之忧吧?”他用一连串的发问来表示他的关心,其实他真正想要知道的还没有回来,无名真人怎的这样快就知道了?按照他的估计,不悔中了这枚青蜂针,纵然不至身亡,决计也不能施展轻功回山,即使在半路上碰上同门,也不能这样快就把详情禀告掌门。“难道掌门人当时就是躲在附近,目击了一切经过。”他作贼心虚,不禁有点惴惴不安了。

    无名真人道:“你别急,不悔已无性命之忧。”先给他一颗定心丸,然后说道:“不悔这次能够迅速获得救治,说起来还是多亏了你呢!”

    不歧莫名其妙,怀疑掌门人说的乃是反语,勉强笑道:“这件事我还是现在方始知道。”

    无名真人道:“前几天你不是在玄岳门下面的腰处勒发了一个哨岗吗?”这件事是在不戒被抬回山上的第二天,不歧以准掌门人的身份办的。不岐说道:“弟子的用意是在加强本山的防卫。掌门倘若觉得不当,就撤了它吧。”

    无名真人道:“好在没有撤除,放哨的弟子发现那妖妇逃下山去,就把信鸽放回来报警。我和无色师弟下去看,刚好就碰上了不海受伤回来。那时她中的毒正在开始发作。

    不歧这才放下了心头的石头,心道:“还好他不是当时在场。”说道:“有掌门替她疗伤,那自是可以安然脱险了。”

    无名真人道:“青蜂针之毒恐怕还得一些时日子才能消除净尽,但当务之急已不是替不悔疗伤,而是要查明常五娘的来意了。她这样大胆,实在出乎情理之常!”

    不歧心中又是一跳,说道:“不悔师姐可曾从那妖妇的口中听出一点因由?”

    无名真人道:“大概没有,要是她已经听出一点口风,她一见到我就应该说的。那时她中的毒虽然已经开始发作,但说一两句话总还可以的。”

    不歧一想不错,稍稍放了点心。

    但无名继续说下去,却又令他不能不暗暗吃惊了,无名说:“有一件事我怎么也想不通,你猜不悔是在什么地方碰上那个妖妇?”

    无歧勉强笑道:“我怎么猜得着?”

    无名真人道:“我也料你猜不着,不悔是在你的徒弟家中碰上那妖妇的。”

    不歧佯作大吃一惊,说道:“她来蓝家做什么?”

    无名真人道:“我已经问过蓝靠山了,那妖妇好象是冲着玉京这孩子来的!她大概是想先用骗,行骗不成再硬来。”

    不歧装模作样,抓抓头皮,说道:“这就怪了,玉京这孩子是决计不会和她沾上什么仇怨的。”

    无名真人忽道:“你和这常五娘是否曾经相识?”

    不歧忙道:“从未见过,掌门,你,你因何有此一问?”

    无名真人道:“听说你出道很早,当时你是两湖大侠何其武的大弟子,时常代表师父和江湖上的人物往来,说不定你在无意中得罪了这个妖妇,不一定得罪的是她本人,你想想看。”

    不歧道:“和我往来的都是江湖上的侠义道,我想是不会和这妖妇有关的人发生过什么瓜葛的。””

    无名真人道:“那就真是奇怪了,她为什么要跑上武当山来对付一个未成年的本派弟子?”

    不歧佯作苦思,半晌说道:“依弟子猜想,她可能是想把玉京这孩子抓去当作护符。”

    “护符?”

    “大概她已经打听清楚,玉京这孩子是先师最疼爱的徒孙,但她却不知道先师已经仙逝,只道抓住了这孩子就可以威胁咱们不敢替不戒师兄报仇。”

    “你这说法很有道理,不错,无相师兄虽然已经仙逝,但若是玉京落在那妖妇手里,咱们也还是必须顾全这孩子的性命的。”

    “想不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弟子目前真是处在两难之境,不知怎样做才好,请掌门提示。”

    “你有何为难之事,尽说无妨。”

    “我本该为师父守灵,但我又不放心让玉京这孩子独闯江湖,倘若碰上常五娘如何是好?”

    无名真人道:“常五娘也被不悔的尘丝射入穴道,三两个月内料她不能行凶。我已经托无色师弟去打听他的消息了。一有消息,我会告诉你的。无色师弟常在江湖,他的熟人也较多,相信他也会托人暗中保护这个孩子的。”

    不歧沉吟不语,无名真人道:“你还是放心不下吗?”不歧说道:“先师叫这孩子到江湖历练是应该的,但最好让他多在我身边两年。”这话倒是出于他的真心,他倒不是害怕常五娘伤害蓝玉京,而是因为他自己明白,他教给蓝玉京的剑法实在不能抵挡强敌。

    无名真人道:“这样吧,一有这孩子的消息,我就让你去把他找回来。倘若过了三个月还是没有他的消息,我也可以给一个月的假期,让你自己出去找他。只须你在先掌门出丧之前,赶回武当山便可。不过,目前可得请你帮忙我做一件事情。”

    不歧道:“但请掌门吩咐。”

    无名真人道:“不悔遗毒未清,这两天麻烦你去替她拨毒疗伤。”

    这正是不歧心中所想,想要藉此来讨好不悔的。当然立即答应了。

    这晚不歧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一会儿是师弟耿京士的影子,一会称是师妹何玉燕的影子,一会儿是蓝玉京的影子,相继在他眼前出现。最后不悔那对冰冷的眼睛,也似乎在黑暗中注视他了。

    “我不知道那妖妇因何要到蓝家行骗,但若有谁想要杀人灭口,我决计不会放过他!”这是在他试探不悔口风的时候,不悔突然说出的一句话。

    “唉,想不到我在别人心中,竟然成了这样的邪恶小人!”十六年前的往事,又一次在心头流过,他好似闻到了自己手上的血腥。师妹临终之际对他的嘱咐也在他的耳边响起:“师哥,我一生没有求过你什么事情,如今只求你替我照顾这个孩子!”

    窗外闪过电光,跟着是轰隆,轰隆的打雷声,天忽然下起大雨了。

    雷轰电闪,震动了他的心弦,他好象疯了似地跳起来,失声叫道:“师妹,你别这样看我,不,我是对不起你,但我并不是存心在害京儿的啊!”不错,他虽然故意把错误的剑法教给蓝玉京,但他的用心却只是在于保护自己的。他担心万一蓝玉京将来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之后,会替他自己的父母报仇。——蓝玉京的父亲因然是他亲手所杀,蓝玉京的母亲也是因他而死的啊i

    他把错误的剑法教给蓝玉京,即使蓝玉京各门功夫练得再好,也杀不了他。而且他原来的打算,也是想要把蓝玉京留在自己的身边,待他去世之后,方始让他下山的。他与蓝玉京情如父子,料想蓝玉京也会听他安排。

    哪知蓝玉京还只有十六岁,功夫还没练成,掌门师祖就叫他下山了,师祖叫徒弟下山,徒弟却不告诉师父,这又怎怪得他惶恐不安呢?

    “不知京儿知道了他所学的剑法是不管用的没有?唉,要是他知道我的卑鄙的手段,不知他要多么的恨我了!”

    他固然害怕蓝玉京知道他的秘密,但现今更加令他害怕的是,他的京儿在险恶的江湖风浪之中,会不会因为他所教的错误剑法而丧生。

    电光一闪即灭,师妹的幻影也消失了。可是他心中的悔恨却是永存!

    “啊,我已经做错了许多事情,这一次恐怕更是做得大错特错了!”

    十六年的相处,他看着蓝玉京一天天长大。他也是的确对他产生一份父子之情的。尽管他也在费尽心思防范蓝玉京。

    如何赔罪呢?他捶胸自责,苦无良策,想要立即下山,又怕新掌门人起疑,只好听无名真人的话,等无色长老回来再说了。

    蓝玉京已经下了武当山,他的心情也是十分惶惑。

    他的怀中有一卷东西,是掌门帅祖给他的。

    那日他去探师祖的病,师祖给他一张折好的字系和一卷东西,说道:“你现在马上回家,在家门前打开字条。”

    他到了家门,展读字条,写的是:“告别父母后,立即下山。此事不许说给任何人知道。下山之后,再看我给你的那卷东西。”

    蓝王京疑惑不已:“师祖命我下山,为何不让我禀明师父?”不过任何门派都有同样的门规,掌门人命令是绝对不能违背的,他虽然大惑不解,还是按照掌门师祖的吩咐做了。

    他按照吩咐,到了武当山下,打开那卷东西,只见上面写满蝇头小字,第一部分是内功心法,第二部份是太极剑法,另外还有一叠银票,面额五两十两不等,约十来张之多,面额不大,显然是方便他在路上使用的,另外还有一张字条。

    他先读那张字条:心法剑诀,熟读之后。你可焚毁。然后往河南嵩山少林寺求见慧可禅师,请他指引找寻七星剑客,在见到七星剑客之前,不论武当山上发生何种事情,你都不必回山。严守秘密,师祖谕。

    “这七星剑客不知是什么人?”蓝玉京心里想道:“武当山又会发生什么事呢?”突然想起师祖年迈抱病“万一师祖不幸病逝。难道我也不该回出奔丧吗?“他聪明过人,从师祖的严谕中隐隐感到不祥之兆,师祖说的:“不论发生何种事情”最重要的一种恐怕就是关于他目己的不幸的消息了。

    掌门之命不能违,他定了定神。自行开解:“师祖内功深湛。这不过是他预防万一罢了。本派创派祖师张真人活到一百多岁。师祖最少也可以活到一百岁。”

    另外还有个更大的疑团:“师祖传我内功心法和太极剑诀。为何不在武当山上传授?他要我熟读之后便即焚毁,那当然是怕落在外人之手。但难道武当山上的师伯师叔,甚至连师父在内,也要当作外人吗?”

    不过,他虽然莫名其妙,师祖只许他一人阅读的指示却是写得非常明白。于是他先不忙于阅读,把那长卷量新卷好,藏在怀中,在山下的小镇,兑了一张十两的银票,购买足供三天食用的干粮和一些必需的日常用品,走到傍晚时分,估计离开武当山也差不多有百里之遥了,这才走到附近一个不知名字的山头。

    这座山周围很少人家,但山上却有一座药王庙,虽然年久失修、也还可以聊避风雨。蓝玉京拾了一堆枯枝,生起火来,心想这座荒山古庙,倒正合我使用。这时他方敢在火光下拿出那个长卷细读。正是:

    喜得祖师传秘芨,只愁身世总难明。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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