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剑三鞭中,居然还有人在暗中专劫‘地下镖局’的红货。”
“缪文”剑眉微轩,目中再次飘过一丝奇异的光芒,截口道:“鸳鸯双剑?”
王平伸手一抚颁下虬髯,道:“不错,就是‘鸳鸯双剑。”“张一桶”惊喟一声“七窍”王平接口又道:“大约十八年前,‘灵蛇’毛臬的‘地下镖局,接了一趟红货,自北京到杭州,那时’灵蛇’毛臬不在家中,这趟生意乃是胡之辉接的,却由一个叫‘闪电神刀,朱子明的’地下镖客,押运。”
他眼帘一合,似乎在脑中将言语整理了一下,然后道:“这趟镖押到杭州城外的时候,正是深夜,而且还下着倾盆大雨。”语声微顿:“押运暗镖的保人,多是昼伏夜出的。”
“缪文”颔首道:“说下去!”
王平道:“押镖的人,除了闪电神刀朱子明外,就只有两个江湖下五门的小贼,和一个毛臬的家丁,四个人都装做普通客商,乘着一辆大车,那时方到杭州城外,就遇上了专劫暗镖的‘鸳鸯双剑’中的程枫,竟下手将这趟暗镖劫了。”
“张一桶”忍不住又插口道:“那姓程的怎么会看出车上有红货呢?”
王平微微一笑,道:“这事端的奇怪得很,若在晴天,江湖老手可从车轮带起的尘土,判断车上有无红货,可是那夜正下着大雨,程枫如何会知道的,却是件疑案。据我猜测,程枫那夜想必也是在搜寻着什么,是以见到深夜中还有车驶来,就将它拦下查看,而那‘闪电神刀,定必以为是劫镖的来了,是以便先出了手,这么一来,阴错阳差,却让程枫在无意之中得了一笔外快。”“缪文”微笑一下,道:“正是如此!”
心中却不禁为之称赞,忖道:“这王平端的心思灵巧,分析事理,有如跟见,无怪别人称他心有七窍。”原来方才程枫、林琳的夜半私语,他全都在暗中听到了。
“七窍,王平呆了一呆,不知道这位”仇公子)怎会对自己的猜测如此肯定的答复,但口中却自接道:“闪电神刀动手之下,怎会是以剑术名扬武林的程枫敌手,押运这趟暗镖的,除他之外,更无好手,自然全都被程枫伤在剑下。程枫劫了这笔红货,满怀高兴,但等到他将红货箱子打开一看,里面竟是有一封胡之辉写给毛臬的私函,他这才知道原来这批红货竟是毛臬保的,也才知道”灵蛇,毛臬原来也在做‘地下镖局,的买卖,那时想必他一定又惊又惧,生怕毛臬知道了真象,会来找他寻仇,是以他便一直不敢将此事说出。”说到这里,他歇了口气,又道:“但毛臬失镖之后,却也只得哑子吃黄连,不敢将此事说出,于是这件事便在武林中湮没了十七、八年,直到今天,才算被我查出。”
说到这里。他浓眉一扬,面上也不禁露出得意之色。
“缪文”微喟一声,道:“王君端的是非常之人,竟能将这件湮没多年的疑案打探得如此详细。半月之前,我曾在无意之间听得一人说起十余年前的武林中事,也谈起了”地下镖局’与这件疑案!”他目光一闪,接口又道:“对于那时的武林中事,我都极为留意,是以我自己先也探查了一下,查出此事仿佛与‘鸳鸯双剑,与毛臬有关,是以敢请梁大哥就便再探查一下,但却未想到你竟能查得如此详细!”“七窍”王平微微一笑,道:“公子事务烦忙,自然不会有时间去仔细探查,但小人却空闲得很。”
突地转身喝道:“此刻你可以过来了。”
“缪文”心中一动,转目望去,只见门外缓缓探进一个头来,四下张望又两眼,才畏缩地走了进来。
只见此人身躯也颇为高大,但神态却狼狈不堪。目光如鼠,四下转动,像是对世上任何一件事、任何一个人都有畏惧之心,但一眼望见了房中珍贵的摆设,眼珠立刻睁得滚圆,灼灼地射出贪婪的光芒,怄偻的身形,也立时像是站直了不少,垂在膝边的双手,却起了一阵轻微的颤抖。
“七窍”王平缓缓道:“此事的前面一段,毛臬虽然做得隐秘,但江湖中毕竟还有人知道,是以我不难探查,但此事的后半段,若非此人,我却永远也探查不出!”缪文剑眉微皱,沉眉问道:“此人是谁?与此事又有何关系?”
“七窍”王平一笑道:“此人无名无姓,却有个外号叫做‘三只手’,顾名思义,自然干的是扒窃的勾当,常言道:‘偷风不偷月,偷雨不偷雪。’此事发生的那天晚上,大雨滂沦,自然正是此辈人物活跃的时候。凑巧的是,他那夜竟走了霉运,在阵上失了风,他拼命逃出城外,将后面追来的人抛掉,却正好遇着了此事。”
回顾一眼,叱道:“你且将当时情况说给这位公子知道。”
“三只手”赶紧躬身应了一声,如鼠的目光,闪闪缩缩,如兔的嘴唇,期期艾艾“缪文”微一皱眉,沉声道:“你快些说出,必有重赏。”
“三只手”更快地躬身应了一声,口中道:“小的那天拼命跑出城,才歇了口气,忽然见到前面有人提着柄剑,还有一辆马车,小的大骇之下,也顾不得再看,就躲在路边的稻草里,过了一会,只听见外面有人说:‘程枫你怎地不讲情面,难道你不知道这趟镖’话未说完,就有另一人哈哈笑道:‘这趟镖纵是你’闪电神刀’保的,今日我程枫也要动上一动。,接着就是一阵兵刃相交,叮叮铛铛的声音。”
“我忍不住伸出头要去看,哪知我头还没有伸出,就听得一声惨呼,这声惨呼的声音还未完,又是一声惨呼,这样一一声接着一声,一”刹那里,竟接着有四声惨呼,吓得我连忙又缩进头去。”
“四声惨呼过后,就再没有一点声音,只有大雨哗啦哗啦地下着,淋得我浑身发痛,我悄悄一摸头额,满头是水,却只有一半是雨水,还有一半是冷汗,也顾不得再看了,就从稻草里爬到另一头,悄悄跑了出去,大雨打在田地上,就像是有人在里面追着我似的。”
他苦苦叹了口气,又道:“这一晚上我不但没有一丝收获,而且连惊带怕,再加上淋了雨,回去后足足病了半个多月,才好一”
“缪文”冷叱一声:“够了!”
随手抛了一锭银子,抛在他面前的地上,冷冷又道:“银子拿去,少说废话,若将今夜之事泄出一字,必定取你性命。”
“三只手”诺诺连声,眼睛却瞬也不瞬地望着地上的银子,于是他的一双鼠目,又有了一些光亮。
“七窍”王平冷叱一声:“还不快滚,请带你进来的那位管家带你出去,不得在嘉兴城再停留一时半刻,听得了么!”
“三只手”突地飞快地伸出手掌,攫了地上的银子,口中诺诺连声,脚下连退数步,倒退着走了出去。
“缪文”直等他身影消失,方自叹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那程枫可怎会料到此人在暗中——”突地一拍石案,向“张一桶”大声道:“你快些将他迫回,安置在后面的马房里,命他不得出来一步。”
“张一桶”呆了一呆,应命去了。“七窍”王平微笑说道:“公子可是还要留他日后做个人证么调”缪文”银牙一笑“七窍”王平忍不住又道:“公子怎会查出此事与毛臬、程枫有关的,小人实在猜不到,难道此事除了这‘三只手’外,还有什么人知道么?”
“缪文”微笑不语,突地伸出手掌,轻轻拉了拉雕螭案边的一根丝绦。
只听“叮铛”一阵铃响——铃声未绝,门外已走入一个面容木然,身形亦木然,一眼望去,有如行尸走肉一般的人来。
此刻窗外已现曙色,曙色与灯光混合,映着此人面上一道长达五寸的刀痕,隐隐泛出红光。
天色大亮。
“缪文”容光焕发,精神抖擞地将“鸳鸯双剑”夫妇两人迎至偏厅,谁也看不出他昨夜竟彻夜未眠。
厅内又摆好一席精致的酒筵,程枫笑道:“昨夜在下已不胜酒力,今日——”“缪文”朗笑接口道:“以酒解酒,今晨小可定要奉陪阁下再痛饮几杯,只可惜阁下有要事在身,不能在此多盘桓些日子,不然小可定要留君在此作十日之饮。”
程枫一笑就坐,却见“缪文”双掌一拍,道:“酒来。”
刹那之间,便有一人自身后为程枫斟满了杯中之酒。
程枫自然不会回头瞧看,只觉这只斟酒的手掌,甚是稳定,恰巧斟满了他的酒杯,一滴不多,一滴不少,微带琥珀颜色的醇浓佳酿,在杯面上微微弓起一些,只要再多一滴,便得溢出。
“缪文”含笑道:“昨夜那仆人太过多嘴,今晨小可已换了一个。此人神志已全都麻木,便是在他身上戳上一刀,他也不会觉得痛的,但却有一个好处,主人有命,便是唤他去死,他也不会迟疑,小可有了这等仆人,实是心满意足。”
程枫漫不经心随口敷衍了两句,心中却有些奇怪:“此人自己足以做视人间的名器、珍宝,从不见他说出一句半句自得自满之言,此刻忽地会对一个仆人如此夸奖?”
抬目望处,忽见林琳目光直匆匆地望着自己身后,生像是见了什么足以使她惊讶奇怪的事似的。
程枫心中一动,不由自主地转身望去,只见两道其寒如冰的目光,竟在直勾勾地望着自己。
这目光似曾相识,但此人他却从未见过,一时之间,他心中既惊又奇,只见此人缓缓走到林琳背后,缓缓伸出掌中银壶,缓缓为林琳也斟满了酒,再缓缓走到缪文身后
程枫一生走南闯北,不知见过了多少奇人异士,却从未见过一人的身形动作,竟有如行尸走肉一般,迟缓而僵木。
那边“缪文”已在举杯劝酒,他强笑一下,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却见那两道冰冷而僵木的目光,竟仍在直勾勾地望着自己。
“缪文”哈哈一笑,道:“还魂,还不快去为客人斟酒。”
这麻木、迟缓、半痴、奇诡,但却有一双冰冷的目光的奇仆,名字竟然叫做“还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