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四个徒弟,最年轻的是七弟子修性,挨次的拜见过司徒钧跟鹰爪王,仍然退立在慈云庵主的身后。司徒钧老庄主这一跟慈云庵主接谈,这才深服西岳侠尼,果然名不虚传,把先前不肯心服之态尽敛。鹰爪王这才问起慈云庵主,怎竟与自己只差半日工夫就赶到了。
慈云庵主立刻恨声说道:“匪徒竟敢乘我不在庵中,暗遣爪牙,夜入碧竹庵放火烧庵,想把我碧竹庵化为灰烬。幸亏我们观音堂的监院师弟涵真大师,早早发觉,一面派本庵的门下扑救,一面追缉匪徒,被涵真大师击伤了两个匪徒,把火扑灭。事后查点,计烧去后院的经堂一座,斋堂五间,幸而没把禅堂烧毁,还算万幸。可是匪徒这种狡恶行为,实难再容。涵真大师誓欲诛尽恶徒,为江湖道除此恶獠。我赶回庵中,已竟距出事时相隔甚久,无法再追捕了。
“贫尼掌碧竹庵以来绝没有人敢妄行窥视,如今匪党居然敢这么胆大妄为!我不能一惩凶顽,叫我西岳派威名扫地,碧竹庵颜面何存?贫尼是誓复此仇,把碧竹庵的事交给我师弟掌管,鸠工重建斋堂、经堂。我这才带着小徒弟们赶到这里,我料定师兄也就是才到铁牛庄,所以径投这里。贫尼在途中,路遇北路镖师塞北金刀党振威。偶然谈起,他们路经风凌渡西花卢驿,见着一伙江湖道的匪徒,行踪诡秘,党镖头恐怕他们是想劫镖车,暗中注意他们的行动。暗派手下得力的趟子手一踩迹这伙匪徒,见他们倒不是为党镖头来的。这伙匪徒竟是一伙帮匪,不知从哪里虏掠两名肉票,行踪飘忽,一路有许多党羽接应,竟奔永宁府而去。这位党镖头因为事不关己,不愿和这伙匪徒结怨,撤回跟缀的趟子手返回赶路。我估测这伙匪徒,定是我们对头,我想与师兄会面之后,分布我们两党门徒,分三路往下排搜。我们无论如何也要在入淮之先,踩得敌人踪迹。师兄如没有什么事,咱们赶紧奔归云堡,急早下手,免得容贼人远飏。”
当时鹰爪王跟司徒庄主一听凤尾帮的匪党,竟敢这么恣意横行,连碧竹庵主佛门净地,也敢逞凶,实令人发指。鹰爪王竟要立时起身,还是司徒钧竭力挽留,无论如何也要明早成行。司徒庄主遂令厨房里预备一桌素斋、一桌荤酒,请慈云庵主师徒五人一同用斋,请鹰爪王仍然入席,自己跟司徒谦相陪。这一畅饮快谈,直到东方发晓,才相继离席。双侠是有功夫的,只在厅房中调息静坐养神,趁这时叫门下弟子及司徒谦等略睡一两个时辰,好一同赶路。到辰时一过,净面吃茶,用过早点,一同起身。慈云庵主师徒五人,跟鹰爪王师徒一同赶奔乾山下归云堡。
这七位义侠,走到日色平西,来到山脚下。只见这一带,景物清幽,沿着山口一带全种着桑麻,榆柳成行,杉松夹道,约有一里多地。远远望见一道山坳,广约半里,借着山坡开出两丈多高的磴道,山路虽然很广阔,无形中算是隔绝了车辆来往,只有马匹尚可勉强上下。这段磴道上就是归云堡入口的地方,筑起一道栅墙,高约一丈五、六。越往里地势越开展;那堡中全是一排排坚固的石屋,屋顶上全是绿茸茸的,顶着一层数寸长的细草,更夹杂着长些野花。远望去看不出是屋宇,只是一丛丛的野草山花,并且时值夕阳西下,暮霭苍茫,一片片的闲云被风吹着,向堡中卷去。那归云堡被这行云暮霭笼罩着,已在似有似无之间,无边风景,虽是在这班久历江湖豪客看着,也不禁心旷神怡。鹰爪王向慈云庵主道:“庵主可到过归云堡么?”慈云庵主道:“贫尼久闻归云堡是这乾山胜境,更兼这位淮阳大侠续命神医万柳堂卜居之后,把一带更成了世外桃源,洞天福地。不论怎样荒乱的年月,这里匕鬯不惊,安居乐业。贫尼对于这乾山的归云堡跟阌乡的铁牛庄,久怀瞻仰之心,因奈庵中事务牵缠,空怀向往,今日才得一偿宿愿,以前何曾到过这里呢!”鹰爪王道:“庵主,这归云堡半由天生,半由人工。我这师弟万柳堂,是天赋的异禀,不止于我们淮阳派门中武功出众,更兼医卜星相、机械技巧,有过人的智慧。所以对各派的奇巧暗器,以及按着奇门九官八卦的变化,全演绎到精微。这归云堡经万师弟相度天然的山势,加以人工的建筑布置,白日看看不过纵横错落得门户井然,可是一到夜晚,只要不认识道路,没到这里来过的。一到这里,就得困在堡中,或者走到深谷里去。就是夜行人能够高来高去的,也不易辨别这归云堡的庄主的宅第来。所以莫说江湖道轻易不敢窥伺,就是有那不度德量力的绿林一直欲想妄窥归云堡,也没有讨了整脸回去的。故此这些年来,江湖道不敢再捋虎须,自取其辱。”
鹰爪王一边说着,一行人已到了磴道下,仰望上面的堡门前,没有人把守。鹰爪王向慈云庵主道:“庵主请看这堡门大开,上面也没有庄丁把守,看着好象是平常的乡村,只是你只在下面闲眺。堡中人绝不多管。你只要一上入堡的磴道,立刻就有守堡壮丁用强弓硬弩相向。”慈云庵主道:“要是他们自己本堡的人,在这时从堡外回来,离这么远,哪能辨得出是否自己人。贸然的如同临敌戒备,岂不是无谓扰攘?”鹰爪王道:“庵主说的不差,不过堡中也虑到这层。对于侦视远处的入堡人,有我万师弟按着苗疆所用的望远筒,加以改善,能看一里远的人物,如在目前。所以对于外来的人,绝不会误认。”
说到这,鹰爪王请庵主略候片刻,容他打了招呼再请庵主入堡吧!说着自己走上磴道。方走上四,五级,只听上面突然嗖的掠空射起一支响箭,跟着上面栅门前闪出五名壮汉,当中一个向下面发话道!“喂!下面的人,要想入堡,赶紧说出来头,要是往上硬闯,我们可以放箭了。”鹰爪王答道:“有劳你们通报万堡主,就提清风堡绿竹塘的王道隆拜望。”上面的壮丁立刻答了声:“请尊客暂候,我们这就通报。”跟着答话的壮丁汉退去,不一刻就见一只白鸽子凌空飞起,投向堡内。
鹰爪王却转身退下磴道,向慈云庵主道:“庵主看这归云堡门户这么紧严,外人可敢滥入么?这是用飞鸽报事,这堡门距庄主的宅院有半里之遥,可是有事通报,只不过瞬息之间。”正说着天空嗡嗡的一只灰面鸽子飞到堡门前落下。跟着守堡门的壮汉,从磴道上下来,到了鹰爪王面前,恭敬施礼道:“小人们眼拙,不知是老师傅同着贵客,适才多有冒犯,还望原谅小人们鲁莽无知。敝堡主请老师傅入堡,他这就来迎接了。”鹰爪王点头道:“全是自家人,何须客气,有劳引路吧!”
归云堡的庄丁,头前引路,鹰爪王、慈云庵主率领着五个门徒走上磴道。一到上面,见上面地带颇为宽敞,那所有庄院的房屋,全在数十丈外。一排排的高大石屋,行列整齐,慈云庵主一望,就知归云堡内的房屋,全按着八阵图似的局势。一条条的路口,按着休生伤杜、景死惊开、乾坎艮震,巽离坤兑,明着是八门,暗合六十四卦、六十四门户。房子全是一样的高大,一样的形势,这种生克变化,实是玄门妙法,不知这位万柳堂怎样得擅这种妙术?
一边默查这种布置,一边往里走了不多远,只见从一条街口走出来一行人。鹰爪王用手一指,向慈云庵主道:“庵主,你看那边来的那个穿黄衫的,就是我万师弟。”说话间来人步履矫健,已到了近前。
慈云庵主一打量这位续命神医万柳堂,跟鹰爪王的身量不差上下,也是瘦削的面庞,两道修眉、一双凤目,广额隆准,掩口的黑须,光着头,顶发微秃,穿着件黄褐布长衫,黄铜钮子,下面白色高腰袜子,青缎挖云粉底逍遥履,手里握着一柄棕竹折扇,道貌俨然,倒真是个医隐的风度。身边随着两名壮汉,两个少年,一个年约十八、九岁,一个只十三、四岁。这位续命神医万柳堂,疾趋到近前,向鹰爪王道:“小弟不知师兄驾到,接待来迟,还请师兄原谅。”鹰爪王也拱手答礼道:“师弟不要客气,我给师弟引见这位西岳侠尼,武林圣手。这位就是西岳华山上天梯、苍龙岭、碧竹庵的慈云庵主。这四位全是庵主的门下。”续命神医万柳堂抱拳施礼道:“西岳大侠,法驾光临,足使乾山生色,寒堡生辉。庵主请到寒舍,再行拜见。”慈云庵主忙合十答道:“万堡主武功卓越,名震江湖,更兼医术高深,济世活人,万民爱戴。贫尼寄身佛门,久仰侠名。今幸得王大侠引见,得会高人,三生有幸。来到贵堡,还要瞻仰瞻仰堡主建筑此堡的神妙,有劳堡主引路吧!”司徒谦跟慈云庵主的四位弟子,也全过来向万堡主行礼拜见。鹰爪王道:“庵主虽是佛门弟子,一生仁侠尚义,师弟定然知道,跟愚兄更是患难之交。师弟不要讲那些俗礼,还是一切脱俗,倒不失我们江湖道中人本色。天色不早,师弟就请引路吧!”万柳堂含笑答应着,向身旁的庄丁吩咐了两句话,叫他们紧闭堡门,不准再随意出入,庄丁答应着去了。
万柳堂这才引领着鹰爪王及慈云庵主等走向堡内。这时天色愈晚,全堡已被暮色笼罩,再往古朴庄严的堡里看,烟雾沉沉,涌起了一层杀气。迎面是一排四个一式的街口,万堡主却不走迎面这两条路,却走向偏左一条街口。才到近前,从街里闪出两名庄丁,每人挑着一盏如同巨瓜形的红灯,上面有黑字是“归云堡”三字,两人在街口一站,如同木雕泥塑一般。慈云庵主一测度形势,知归云堡磴道入口处的方向不正,现在是从西北乾卦入堡。自己口中虽不言语,暗中却记准了方向,一同走进了街口。从昏暗的景色中,见这街内是对面的石屋,全是一色的石墙,一色的黑木门,一处处街门紧闭,寂沉沉连一点庞杂的声息全没有。这一群人走在石道上,两边石壁全发出回声,往里走了四,五丈,突然面前现出四个路口,往路口里看全是一样的房子,一样的门户。
续命神医万柳堂转向“坎”宫,慈云庵主一辨别,是入了“开”门。刚一进这道石门,两边又现两名庄丁,各掌一盏红灯,并没看出这两名庄丁,是从哪里出来,一处处宅门紧闭。往前走不出多远去,又是十字形的交岔路,这么东一转,西一绕,不是深明奇门之妙的,没个不迷方向。鹰爪王是到过这里的,慈云庵主初涉归云堡,一路上从容谈笑,目不少瞬,绝不稍呈惊异之容。走了有一盏茶时,才到了归云堡的中央。
走出一道宽街,面前陡然开展,面前是一个大方广场,四周是八个路口,有两名庄丁掌着两只红灯。灯光下见这归云堡的堡主所居,正当全堡的中央,堡主的宅子,占地也有数亩,全是虎石的大墙。四面全有石门,门外各有一对气死风灯,四名庄丁驻守。房屋建造的形势奇古,在这晚间看着,更显得古朴庄严。万柳堂到门首往里相让,一同来到客厅里,慈云庵主见这厅房里朴素无华,几案整洁,纤尘不染。
彼此落坐之后,庄丁献上茶来。那慈云庵主的六弟子修缘,却单独走过来,向万柳堂参拜:“女儿定省久疏,今见义父矍烁精神,叫女儿倒可稍释悬念了。”鹰爪王一听这侠尼的女弟子竟称万柳堂为义父,不禁诧然。这才是“可怜家亡人亡后,竟作空门拜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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