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点不曾!”
少年郎深吸一口气。
“原本我既敬仰大伯的贤达,更艳羡父亲的洒脱,可如今,我才知自己敬仰着的父亲原是个为了执念和私欲连血亲兄弟都会残害的……禽兽!”
言辞一向温雅的少年,平生第一次骂出粗俗之言,却是对着自己父亲。
这声“禽兽”一出,陈季延眸光顿暗。
陈郢颓然垂着头,转向阿姒,话滞涩在喉间:“阿姒妹妹……我……”
阿姒心里也痛,可她摇了摇头:“四哥不必如此,此事与你无关。”
陈郢更无颜面看她。
“我幼时,大伯曾教导过我仁义礼信,可我父亲却……”
他咬着牙,像在下决心亲手割去身上腐肉,忍痛道:“我已无颜再做陈家子孙,会随母亲一道离去,承蒙陈家多年养育,郢儿……就此拜别族亲!”
说罢对众人郑重磕头,决然离去。
那对尚在幼年的孪生兄妹半懂不懂,见大哥都对父亲失望至极,兄妹两左右摇摆了下,最终狠心地追上了兄长,走前对生父道:“大伯是好人!爹爹害死了大伯,我们……我们也不理爹了!”
陈季延未曾料到不仅妻子,连三个孩子都站在兄长这边。
可他始终想不通:“我才是你的夫君!我才是你们的父亲!可为何你们一个两个都向着大哥……为何!”
他鬓发凌乱,不甘地看着阿姒:“是你这个孽障!你坏了我的事!是你!”
这是她自幼便亲近的三叔,是她艳羡其风流旷达的三叔……
被欺骗的愤恨裹着杀父之仇,阿姒目光淬了冰,手紧紧握着剑柄。
有个念头在蛊惑她。
亲手杀了他……
杀了他!杀了他,为爹爹报仇。
陈季延似乎看穿她的想法,带着疯劲儿笑道:“你想杀我对么?可你下不了手,因为你爹爹最恨血亲相残。”
阿姒用力捏紧剑柄。
她冷冷盯着他,陈季延面容逐渐狰狞:“不过孩子你想必不知道吧,其实啊,大哥他不是你亲爹!”
“胡言乱语!住口!”一向温吞的陈仲敬当即暴怒,大步上前要制止他。
但陈季延已彻底疯魔:“你是你那贤名在外的姑母与建康王苟合所——”
话戛然而止。
刀剑割肉声如眠龙低吟。
陈季延的嘴被从中豁开一道可怖的口子,凄厉的尖叫声如厉鬼哭嚎。
阿姒白裙上溅了血。腥臭的、猩红的血。
但她浑然未觉,眼前只看得见红的,黑的,白的……周遭一切扭曲得失了形状,只剩模糊虚影。
“哐当——”
滴着鲜血的剑,狠狠掷在陈季延身上,再砸向地面。
阿姒怔了瞬。
双脚生出了意识,带着她奔出祠堂。
她也不知自己要去何处,只是听从身体使唤,不停跑,不停跑。身后似有很多人在追,有男有女,呼唤声时近时远。
像万鬼齐哭。
这是梦,是个噩梦。
有个宛如神祇的声音,温厚宽和,在迷雾中温言指引。
好孩子,快离开,快离开这!
跨过一道道门槛。
脚下动荡的路面从鹅卵石路,到红砖路,再变成青砖。后来,似乎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呼唤她。
“阿姒!别再往前!”
脚下一个趔趄,似被迎头棒击。阿姒停了下来。
她茫然望着周遭。
日头刺眼得厉害,她就像从地狱奔出的鬼魂,被照得浑身生疼。
腹中急剧痉挛,仿佛有千军万马要从身体里冲出来,阿姒捂着腹部,蹲下来一下一下地干呕。
但什么都呕不出来。
身后传来脚步声,似很慌乱。
清冽的气息随脚步声靠近,驱散几分萦绕脑海的血腥气。
阿姒呆呆地转身。
她看到一张清俊如玉的面庞。
颇陌生,又颇熟悉。
阿姒定定看着青年,一时竟想不起来。
他……是谁啊?
可他蹙着眉,眼底满是紧张,还有怜惜和深深的痛意。
他在紧张她么?
为何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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