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胡燕徒存着其他考量,假如是苦茶方丈委托他养育私生子,并且传授武艺,那么就不算是泄漏师门神功了。
孙武想到了这个可能性,正在思考,突然听到周围有一下异响。
“谁?出来?”
本以为是刺客,但孙武一喝之后,周围竟然跑出二十多个青壮僧人。这二十多名年轻僧人,最年长的大概三十出头,最小的却是十岁小沙弥,全都用一副很热切的眼神看着孙武。
记得听长老高僧们提醒过,寺中的年轻一辈,对自己似乎并无好感,刚刚练功过于入神,没能发现附近来了这么一大票人,孙武以为一场冲突即将上演,哪想到这些大小僧人竟然不约而同地拜倒。
“拜见掌门人!”
“啊,各位,不要这个样子,请起……请起……”
被这么多人跪拜,少年手足无措,忙着将人一一扶起,而这丝毫没有架子的亲和态度,则是让他赢得了所有人的一致好感。
“掌门人真是百世难逢其一的天才啊!慈航静殿史上,从没有人在一日内练成《易筋》、《洗髓》初章的,而您一练即成,太了不起了!”
《洗髓经》、《易筋经》运行时有其特性,众僧俱是慈航门徒,一看就知道孙武是首次修练,对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圆功,吓得下巴快掉下来,又听他说这两门神功太过简单,登时佩服得五体投地。
“掌门人天纵英明,是慈航静殿创派以来的第一人啊!难怪您不出家也能当掌门,您简直就是活佛啊!”
“活佛?我?”
这实在被赞得太过夸张,但是当这话是由一名小沙弥所说,而他眼中又闪着崇拜的热切光芒、衷心赞叹时,孙武就很难把这归类成奉承拍马屁,而周围的群僧纷纷点头,没有一个人觉得有何不妥,更是让孙武如坐针毡,额上见汗。
“掌门人会金钟罩,又会如来神掌,现在还练成《易筋经》与《洗髓经》,已集本派四大神功于一身,真不晓得您是怎么修练的!”
……其实掌门人自己也非常纳闷。
“您初次修习就练成了两经首章,那一天……不,半天之内就能把两经完全练成,到时候那班番僧上门来,您大展神通,一掌就把他们送上西天去!”
……动不动就想送人上西天,这是哪门子的慈悲为怀?还有,半天之内就完全练成《易筋》、《洗髓》两经,你们把掌门人当成什么了?
“外间传闻掌门人是罗汉转生,弥勒降世,我们师兄弟本来不信,现在却觉得很有道理,如果不是天上神仙投胎,哪可能练一天抵得过旁人十几年?”
……因为掌门人是真的练了十几年啊!
※※※
假若旁人仅是阿谀奉承,孙武还会好过一点,但是从周围每个人的眼睛里,他发现这些人说的话都出自真心,这便让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稍稍一问,孙武这才晓得,在自己接任掌门的当天,外头就有无数的流言蜚语传播,本来这也没什么,但是关于新任掌门身世的各种传言,却迅速被导往荒诞离奇的方向。
罗汉转生、历劫渡世,种种匪夷所思的传闻,把孙武的出身与接任掌门塑造成一个神话。有识之士听了固然是大皱眉头,但在慈航本院方圆千里却没有多少这种人,数千年的长久经营,周遭市镇的百姓几乎是打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成了慈航静殿最忠实的信徒,根深蒂固的信仰深植,对于这类神话传闻极易相信。
孙武听路飞扬提过,不只是慈航静殿,就连河洛剑派也用类似的统驭术,凝结门徒的向心力,只是慈航静殿的神话偏向先天,河洛剑派的神话却属于后天,讲究养气修身,超脱生死,常常流传出派中前辈长老修练有成,御剑乘风、遨游天地、羽化为仙的玄奇神话,让门徒一心向往,将掌门人奉若神明。
相形之下,慈航静殿在这方面的宣传手法就朴素许多,特别是苦茶方丈接任后,因为不喜欢装神弄鬼,已经很久不重弹此调,直到孙武接任掌门之位,慈航静殿才又祭出这把万试万灵的“传家宝刀”,而负责在幕后策定方向的,就是香菱与路飞扬。
(不过,这也搞得太夸张了吧?什么罗汉降世啊!如果让老爹和姊姊听到,一定笑掉大牙了。)但孙武发现自己的思虑似乎也有疏漏,因为从这些年轻僧人的反应看来,正是因为那些荒诞不经的转世传言,才使他们抛开了一大顾虑。假如是天上神佛转生,那么凡胎的父母是谁就毫无意义,是不是当今天子之后也不重要了。
况且,这些神话之所以如野火般迅速传播,主要还是因为那句话……
“掌门人,你武功这么好,上任后又立刻开放禁令,让大家用法宝,壮大本派,那……那你会带领大家翻身,对抗你父亲吗?”
“父亲?哪……”
孙武差点就要问“哪一个”,但刚刚那小沙弥的话一出口,周围众僧脸色大变,好像他说了什么绝对不能出口的话,然而,更诡异的一点,孙武从他们眼中的期盼,发现那句话其实是每个人都想要问的问题。
对抗“父亲”?对抗……武沧澜?
这个发现让孙武吃了一惊,连忙追问,结果得到的答案是,前几天在薪火台上群众齐呼口号时,那些口号给了人们联想空间。
(口号?哪一句?那些口号好像都是小殇在底下带头喊的,记得全都是乱喊乱叫,没有特别意思啊!)真的没有吗?
记得当时确实嚷了些什么“万民翻身”之类的口号,还有什么“自由、平等、博爱”的,反正就是胡乱拼凑的大杂烩,除此之外……咦?好像还有一句什么来着的。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这是数千年前某个古老教派举兵叛乱时的口号,现在喊出来,确实居心不良,而且仔细想想,好像还扯得上一点关系,如果说黄天是身穿黄金袍的自己,那么应该要死掉的那个苍天……
武沧澜!
这世上有些巧合与误会,被称为“美丽的错误”,孙武现在碰到的这个误会,美不美丽很难说,但却肯定是一个破天荒的大错,刹那之间的重大冲击,让他有了短暂的失神。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解释,都是要揭竿起义,造反叛乱,取皇帝而代之的意思,武沧澜这个暴君作恶多端,堪称天怒人怨,如果有人问自己该不该打倒他,自己绝对会立刻点头,甚至共襄盛举,然而,在这之前,自己却想都没想过类似的事。
(说起来,武沧澜这个人和我还真是有点恶缘,我莫名其妙变成他的私生子,又莫名其妙注定要打倒他,可是……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啊!)孙武对自己的遭遇只想苦笑,但看看身旁的大小僧侣,每个人好像都盼望他出言肯定,登时便明白了他们的想法。
如果有得选择,应该是没什么人很乐意出家为僧吧!年长的人,可能是因为看破世情,忘弃红尘,但十岁出头的小沙弥,如非自幼被人弃养,那便是家中贫困,这才被父母送到寺院为僧,换句话说,这里每个人都是吃过昏君、贪官污吏的亏。
慈航静殿新生代要求废除法宝禁令,重振师门声威,所求的东西应该不仅仅是世俗威名,如果佛家的中心思想真是渡人救世,这么多的慈航僧侣中,哪怕只有一成深深信仰这思想,他们满腔的热血,就会催促他们采取实际行动,不要仅是在寺院里冷眼旁观,而是真正用自己的作为去改变世界。
热血与理想,正在这些人的眼中燃烧,所欠的便是一名领导人,而那份期盼便落在孙武的身上。这一点,孙武已经清楚地感觉到了。
“呃……我……”
全然没有心理准备,孙武承受二十多双灼热的视线,一时间找不到话出口,幸好解围的钟声及时来到。
“当~~当~~当~~~~~”
两短一长的特殊钟响,传遍慈航本院的每一寸土地,里头好像蕴藏着什么讯息,孙武听不出来,但是旁边的一众大小僧侣却立即解读,告诉掌门人是有客到访,似是颇具份量,不过判别不出是敌是友。
“……可能是敌人?难道……呼伦法王来了?”
孙武心头一震,自知以目前的状态与高手对阵,必死无疑,但敌人既已上门,自己没有逃避的理由,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匆匆赶到大雄宝殿,只见各堂各院首座俱已在位,正等候着掌门人的到来。一见到孙武,佛光院首座苦星连忙告知,河洛剑派遣派使者前来,拜望新任掌门,正在殿前等候。
孙武颇感讶异,因为不久之前才刚接到河洛剑派拒绝承认自己的消息,为何这么快就有使者前来?
目光横视周遭一遍,发现长老高僧们表情有异,再一仔细问,这才晓得河洛剑派虽是遣使拜山,但却仅派六名年轻弟子前来,既非成名高手,也不算重要人物;拜望帖上指名要见孙武,却又不称他为掌门,只说是“当日出现在薪火台上的少年”,真是挑衅意味十足,即使呼伦法王亲来,都未必会有这么明显的无礼举动。
此举显然也令各堂各院首座甚为不满,觉得两大圣宗世代交好,同气连枝,今日河洛剑派竟不顾过往交情与礼仪,摆出这等势态,显然是想藉机压倒慈航静殿,成为江湖领袖,也顺便给新任掌门一个下马威。
话多说无益,商量对策也未必能讨论出个什么,在大雄宝殿外等候的贵宾却已经不耐烦,高声喧哗,说些刺激人们怒气的话语,孙武觉得不妥,正要进行处理,外头却突然传来几声惨呼,跟着便掀起一阵惊叫声。
“不好,外头出事了!”
惊觉事情有变,步履轻快的少年掌门一马当先冲出,抢在一众白胡子长老的前头,奔出大雄宝殿,心里祈祷河洛剑派的使者千万不要给人害了,否则慈航静殿怎么也脱不了干系,搞不好会中了野心份子的算计。
冲出大雄宝殿,只见殿前站满了大小僧侣,全都是听说河洛剑派遣使拜访而赶来看看情形,又给几名使者的轻蔑姿态弄得火气上升,却不能采取行动,惟有在一旁忍怒瞪视,就这么越来越多,不一会儿功夫便有千余人在场。
河洛剑派的六名使者,被包围在人群中心,却没有引发任何冲突,因为他们全都昏倒在地,口吐白沫,四肢激烈地抽搐。孙武问起发生何事,周围的僧人说得结结巴巴,让孙武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啊?什么?天上突然出现怪怪的光球?还有七色的彩云?几道闪电打下来,这几个人就晕倒了?是你说错了还是我听错了?为什么我觉得你的话没有说服力?”
一个人的话,确实没有多少说服力,可是当周围千余人异口同声,孙武也不得不相信这荒诞的事实。
“但……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可能喔!”
轻柔的女声,用特殊的传音方式直透孙武耳中,只有他一个人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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