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飞扬言之成理,一直也抱有些许疑心的孙武,声音顿时提高了八度。
“难道,路叔叔你是说,妃小姐她是在监视我们的……”
“嘿,我可没这么说。什么事情在没有确实根据前,不必急着下推论。”路飞扬笑道:“不过,这确实是一件耐人寻味的事,如果有机会,我鼓励你去找出那个理由,或许会是个有意思的答案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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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字面意义上来看,单刀赴会确实是一件勇气十足的事,不过如果把这件事化为实际画面,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路叔叔,我这样会不会很难看?很糗啊?”
“开玩笑,你还翘着二郎腿耶!有什么姿势比你现在这个更嚣张的?这不叫糗,叫威武,你看看周围的人,每个都瞪大眼睛瞧着你啊!”
孙武闻言只能苦笑,自己确实翘着二郎腿没错,但却是坐在轮椅上,脚上也打着石膏,这模样衰到极点,何来威武可言?
由于伤势严重,孙武只能被抬着过来,因为如果躺在木板上出现,这样子未免太过难看,所以路飞扬紧急张罗了一张轮椅,让孙武能安安稳稳地坐在轮椅上,一路平稳地被推过来。
为了让样子好看些,路飞扬帮孙武在脚上打石膏,整只脚看起来变得好大一只,人们的目光全被吸引到脚上,就不会注意到孙武额上冒着冷汗,身体的样子也显得古怪。
“针灸的方法暂时不能再用了,你身上插了那么多针,有些都刺到骨头里去,连拔出来都花了我们好大工夫,如果再插回去,你的穴道就要烂掉了。现在将就点,弄些药吃吃,晚一点再去找姗拉朵看病吧!”
“去找姗拉朵夫人没有什么问题,不过路叔叔你为什么在脸上涂一堆油彩,搞成大花脸啊?”
“嘿嘿,我长得太帅,涂上这些油彩以后,杀气腾腾,这些人看了才会害怕啊!”
路飞扬推着轮椅,脸上用油彩涂得花花绿绿,摆出一副恶狠狠的模样,逢人便瞪,就差没有把“凶残”两字刻写在头上,不但两旁的善良百姓相争走避,连孙武都觉得丢光了脸,只想把脸遮起来,而跟在两人后头的妃怜袖,尽管目不视物,但对路飞扬的行为不敢苟同,别过脸去。
由于是呼伦法王主动邀约,所以孙武三人是由御前侍卫护送,这些御前侍卫明知孙武是钦命要犯,又难得见他伤重若此,每个人都想动手将他拿下,立个大功,却偏偏不能出手,心头的一股窝囊气真不晓得该怎么说。
孙武注意到了这种气氛,侧头低声问身后的路飞扬:“其实我觉得有点奇怪,很多人都说我是武沧澜的儿子,但如果真是这样,我就是王子了,他们拼命抓我,就不怕我将来用王子的身分找他们算帐吗?”
“这个小武先生就有所不知了,他们确实畏惧你的身分,但他们更害怕得罪目前的王者。”
代替路飞扬回答的,是站在孙武轮椅侧边的妃怜袖。
“武沧澜很爱玩弄权力治术,小武先生的身世传闻已弄到天下皆知,他不可能不晓得,但他却毫无反应,这就是代表他默许御前侍卫的缉捕行动,如果御前侍卫妄自揣测,私下留情,很可能立刻就被送上刑场,因为武沧澜一向不喜欢手下揣测他的心意。”
孙武大概能理解妃怜袖的暗示,像武沧澜这样的霸主,恐怕从没想过放开手中的权力,虽然不得不有个继承人,但只要他一日仍在位,就不会允许继承人挑战他的权威。在这种情形下,任何想要对王子示好的人,都会被视为图谋不轨,这点也许外省官员不知,但御前侍卫长年侍奉这位主子,对他作风再是了解不过,哪敢轻易犯险。
想到这里,孙武不由得同情起这些御前侍卫,跟着这么一个心意难测,毫不讲理的主子,恐怕日常生活过得很辛苦吧!常言道“伴君如伴虎”,武沧澜这头老虎是虎中之最,不晓得御前侍卫是不是常常需要召募新人,补充死亡成员啊?
当一行人终于来到呼伦法王所在的华丽帐棚,在帐棚外头,孙武见到了一个熟人,那个总是紧追着自己不放的纳兰元蝶,不由得暗暗叫苦,幸运的是,纳兰元蝶这次没有一见面就开打,只是拉开了帐篷的帐幕,让孙武三人顺利进去,不过,她的眼神却透露出绝不善罢甘休的讯息。
“哎呀,好像很危险啊!等一下不知道会不会进得去出不来啊?”
“路叔叔,你可不可以不要说这种让我们很在意的话。”
孙武低声说着,三人平安进入帐篷之中。在帐篷之内,孙武见到了莫妲芭,虽然才分别不久,不过再见她却有恍如隔世的感觉,更重要的是,莫妲芭朝这边吐了吐舌头,十足俏皮的模样,让孙武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是莫妲芭,不是法王……”
“唷呵!小武哥哥,你好吗?咦,你为什么脚上打石膏啊?还有,你好像伤得很重耶!额头一直在流汗,你很不舒服吗?”
这个问题堪称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如果不是因为莫妲芭,孙武又怎么会伤成这样?更重要的一点是,孙武不敢忘记,上次莫妲芭本来好端端地说话,突然觉醒,跟着就对自己展开攻击,那时还被任徜徉耻笑自己笨蛋,这种事情如果自己还不懂得吸取教训,就真的是笨蛋一个了。
想到这点,孙武几乎是颤抖着声音发问:“喂,莫妲芭,你啊……你刚刚睡醒吗?法王殿下下一次醒是什么时候?我们现在说话安全吗?”
“下一次醒是什么时候,我也不知道唷!如果我们能晓得这种事的话,那些门徒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听见这一句,孙武几乎想招呼路飞扬,马上掉头就走,不让定时炸弹再爆开一次,但莫妲芭很快又补上一句。
“可是,就算法王醒过来也不要紧的,因为就是法王希望见小武哥哥啊!他们的教义很讲究缘法,绝不逆天行事。为什么会降生成女身?这是缘法;为什么杀不死小武哥哥?也是缘法,既然没办法杀掉小武哥哥,那就是冥冥中的天意,法王也就放弃了。”
“呃……好宿命论啊!”
孙武倒没想过事情会以这种形式画上句话,但呼伦法王几乎是一皇三宗那级数的敌人,自己如果对上,就只能触发佛血舍利硬拼,九死一生,后果严重,还是尽量能不战就不战吧!
路飞扬把孙武推到莫妲芭之前,帐篷很大,十多尺平方,停放两辆马车都没有问题,中间铺着一张雪白大绒毯,柔软舒适,也不晓得是用什么动物的毛织组而成;绒毯正中央是一张小木几,上头摆放着锡制的茶壶,里头传出浓浓的奶香,桌上也放着其他茶点,基本上都是米浆磨制成的糕点,看来有些粗糙,却很可口,如果等一下的谈话不会变成流血冲突,孙武倒是很愿意坐下来品尝。
“莫妲芭,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法王要杀我啊?我们无冤又无仇,我应该没有得罪过法王啊!”
这是孙武最不能理解的事,自己应该没有那么讨人厌,为什么呼伦法王看见自己,就像看见蟑螂一样喊打喊杀呢?
“唔,法王说,他杀你不是为了个人私怨,是为了大义。”
“啊?大义?我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法王一看到我就要杀我?”
“不是啦!小武哥哥你没有做错,法王杀你只是为了域外的千万百姓,如果你不死,一场战火恐怕难以避免。”
“等等,战火与我有什么关系?我一下子又从过街老鼠变成野心家了吗?”
孙武皱着眉头,想不通这话的涵义,但稍后莫妲芭的解释,却让他接触到域外民族的另一面,那是自己从没想过的事。
“小武哥哥,“天妖”这个名字在你们这边,只是一个疯狂杀戮的破坏神,但在域外,那却是老百姓最尊敬的武神喔!”
莫妲芭向孙武解释,域外与中土两边民族长年斗争,虽然域外民族有时候在武力上占优势,但大体来说,仍是中土这边占了上风,不管什么战争,打到后来,经济实力才是主宰胜负的关键,而域外土地荒凉,不适耕作,先天上便逊于中土,再加上商业行为不盛,必须仰赖中土的市场,所以在通商的过程中,屡屡被中土商家诈骗,又缺乏官府的支持与保障,这就造成了两边民族冲突的理由。
“天妖的出现让当时很多域外百姓都兴奋不已,因为终于有个机会可以报复狡诈的中土人,让域外民族的旗帜在中土飘扬,不用再被当做次等民族,也不会再被看不起。”
“等等,莫妲芭,这个说法不对吧!看不看得起什么人,是发自内心,不是用这种方法能够勉强的。武沧澜虽然是当今天子,可是好像也没什么人真心看得起他啊!你们那种想法好像……唔,不太好吧!”
“是啊!小武哥哥,你的说法没有错,但域外民族与中土千百年斗争的血仇,不是这么一句两句能说得清楚的,也不是什么人都有这种智慧去克制愤怒,所以天妖的出现,其实是替这种怨忿心情找到了出口,而太平军战事的节节胜利,更让老百姓将天妖视为偶像,一个真正带领域外民族扬眉吐气的军神。”
莫妲芭道:“太平军初期的胜利,最后变成了一场悲剧。跟随着天妖进入中土的域外战士,九成都战死异乡,这掏空了域外民族的元气,现在各族部落都只剩下一堆老弱妇孺,惨澹凄凉,还要遭受大武王朝的定期侵略,你如果去看看,就会发现那边的末日景象,不过,尽管如此,还是有很多人抱有期待,希望能够重新回复太平军国初期的荣光。”
孙武记得太平军国初期,域外民族都是藏身幕后,并没有出来公开活动,但想必胜利的喜悦还是感染了这些人,又或者是从中土源源不断运回的战利品,在当时应该都让域外民族有了一段很美好的时光吧!
“现在大多数的域外百姓,一方面痛恨中土民族,一方面也厌倦战争,但还是有部分激进派系主张要中土人血债血偿,把一切诉诸武力,而这些人对于域外百姓并非没有影响力的,如果不是因为他们欠缺实力,号召力也还不够,早就组织军队反攻中土了。”
莫妲芭娓娓道来,口齿清晰,说理明白,浑然不似一个这种年纪女孩能做的,听在路飞扬、妃怜袖的耳中,啧啧称奇,估计是呼伦法王给了她这样的智慧,换言之,也就是呼伦法王想把这些讯息传达给孙武。
可是,孙武显然没有发现这一点。
“呃……但这些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会使用魔掌的你,就是再明白也不过的天妖继承人,对于这些激进派系来说,你的出现,印证了预言,天妖传人将会重现于世,率领着善良的域外人民站起来,反抗中土人的暴虐,以血还血,重新建立太平军的光荣盛世。只要你存在,这些激进份子早晚会利用你当旗帜,届时战祸一起,死伤的人会更多。”
莫妲芭道:“所以,为了域外的和平,小武哥哥最好还是死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