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意外获得。故烤全羊排名第一并非无缘无故。按刘亚的话解释,这可是有深刻的历史底蕴嘀。银记肠粉这等家常小食能在众多美味中位列第二,则是因为李噗的煽情感叹。李噗有一次要去天津待上三个月,临走前便拉上我们去吃肠粉。然后他就无限温柔地朗诵,在肠粉之乡吃了一个月的肠粉后,将出发去一个没有肠粉的城市了,凉风吹过,飘着故土肠粉的引诱,无限唏嘘。今天吃完最后一盘肠粉后明天就要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在热气腾腾面前我泪流满面。再见了肠粉,等我啊!为了纪念李噗灵光偶现的美食情怀,以及银记肠粉距大本营路途遥远,于是便毫无争议地一致通过。反正,平时谁也不致于傻傻地坐着36路45分钟后转地铁后步行1000米,再拿着餐牌等上半个小时。也就是说,我们,包括李噗,基本不去的。只是偶尔会选择在饭堂吃铁记肠粉,回忆一番。至于陶陶居的扇贝能排名第三,就得归因于我们囊中并不富足以及甜柠檬心理作怪的缘故。扇贝之所以好吃,是因为贵,而且只吃过一次,并且那一次一人仅平均吃到了半个。为了对得起那次出的血汗钱,以及避免落下品味肤浅的口实。我们异口同声把扇贝排到了第三名。至于,第四名,呵呵!永远只存在于我们的不断提案中。李噗说吃蛇羹的时候,刘亚就急不可耐地举手反对。在我宣布反对无效的情况下,刘亚便不讲阶级感情地以罢吃相要挟。为了避免美食团唯一一位女生惨淡出局,不得已,我好声好气询问刘亚为什么。刘亚说她怕蛇。于是我说你怕蜗牛不?刘亚说怕。我说你咋喜欢吃牛肉了。刘亚拒答。我又说你怕鳄鱼不?刘亚说也怕。我说你咋喜欢吃鲈鱼了。刘亚依然拒答。于是我便淳淳善诱告诉刘亚乌龟和王八有着祖宗十八代以上的本质区别,然后再用水鱼和鳖的“不同”来混淆刘亚脆弱的思维。最后抛出了蛇和蛇羹是截然不同的突破性理论。比如说,蛇是一个字,蛇羹是两个字;蛇是会动的,蛇羹是静止不动的;蛇是冰冷可怕的,蛇羹是温热可口的。刘亚总算似懂非懂的说,谢谢阿黑教导,我不怕蛇了,但是,我怕羹。我讨厌猫羹、老鼠羹等一切与羹扯上关系的食物。言毕,我们集体晕倒,浪费口水了。
李噗又提出了吃狗肉的创造性建议。这回轮到大山说不了。大山深受家人饲养宠物的影响,对狗这等宠物看得跟家中的成员一样。由于这种认识差距的严重不同,大山对狗有一种天然的崇敬与尊重。吼吼!吃狗肉,无疑是要吃大山自己的肉。当然,大山同学是吃过人肉的,比如胎盘之类的东西。不过那次吃人肉的经历让大山忏悔良久,也告诉了我们一个严重的问题,基础知识要丰富才能有效避免吃人肉事情的发生。事情其实很简单,大山去了一个同学家里做客,中午就顺便在那里就餐了。然后主人问,大山同学,你介不介意吃紫河车。大山纳闷,什么是紫河车。主人回答,紫河车就是一种中药啊,源远流长的。大山一听,顿时双眼放光,他可是对祖国医学有着无比的敬仰,况且这家伙,又喜欢没事找事到中药店买甘草当零食。于是大山饱食了紫河车的美味之后,幸福快乐了n久,却终于在刘亚不可原谅的瞎侃中探听到了作为中药的紫河车原来就是西医说的人的胎盘。结果大山明白过来这事情以后,哭笑不得,之后是深深的懊悔以及油然而生一种莫可名状的切痛。哈哈,这一回,吃狗肉,简直是要让大山再死上一回。于是大山坚决抵制。
关于这次吃的事情最后在某位仁兄提出去吃大四川的麻辣烫之后得到了圆满解决。只是吃完之后让所有的人猛喝了三天的广东凉茶。
6
有一种病,弥漫了某个集体。曾经在大学里有一种叫世纪病的东西,它满载颓废洒满了菁菁校园的每个角落。而在医学院里,有一种病,叫医学生三年级病。阿示显然是得了这种病,他的手不断在发抖,脸色出奇地苍白。郭尔扶着他,举步艰维地走着。我慢慢地走近他们,是的,郭尔吸引了我走近。可怜的阿示,头发几乎湿了,额头不断冒着冷汗,虚弱得已经不会走路了。被阿示倚得歪歪斜斜的郭尔用着一种近乎无助的眼神望着我,她嘴唇微微蠕颤着,似乎要说些什么。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这样一直望着我,像等待了三生三世的绶姬,等来了菲斯候,却欣喜得面无表情。我缓缓背起了阿示,他的双手寒冷,潮湿,有如沼泽地的枯枝,萎靡了。我大喊:“阿示顶住!拍拖的家伙千万不要挂了,不然又要出寡妇了”阿示笑,极为牵强。我焦急地背着他走着,郭尔静静地跟在我们的背后。漫长的校道响彻着我拖鞋与地面摩擦的声音,真的,我几乎怀疑郭尔走远了,然而她却一直在我们后面,静静的。多年以后,我经常幻想,郭尔是不是鬼魅的化身,她是如此地沉着,白布帆鞋,修长的小腿,以及那在背后凝视着我的眼神,她是谁?让我无力感知。
阿示被灌了三瓶葡萄糖,然后竟好得一点事情也没发生过。这个家伙,早上不吃早餐,又有低血糖的前科,被课本里面的描述一吓,以为自己真的患上怪病,虚脱了。阿示真不是男人,胆小,易惊。更为激素不足的是,在郭尔面前吓坏了。从校医室回来的路上,阿示的头一直低着,始终没有抬起头来望过我。到了分叉口时,郭尔拍了拍阿示的肩膀,一扭头,走得无比干脆。对郭尔远去的背景,我可以看出阿示似乎想说些什么。于是我问阿示:“你有什么要对郭尔说吗?”阿示终于抬起头看我,一阵压抑的沉默之后,他忽然开口:“没事,今天谢谢你了”“嗯,不客气”我答道。
好多天后,忽然有人说阿示的女朋友就是郭尔。现实狠狠地刺了我一下。我想起了郭尔的脸,柔和的黄,毫无表情,却透射着一种异样的高傲。我欣赏郭尔的高傲,那让人不敢接近的遥远,总在我的想象空间里泛出一圈又一圈的美丽。可是,郭尔竟然和阿示走在了一起,这个功能低下的家伙,凭什么能和郭尔走在一起。
我又一次碰到了阿示,他一副猥亵的样子,蜷缩在床角,紧紧抱着被子,不断地颤抖着,以致床一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我气疯了,这懦弱的家伙,躲在这里怕成什么样了。
“小杂种的,你给我出来”
“不”
“瞧你这人模狗样的,我靠”
“不”
我真的愤怒极了,没有风度地破口大骂。我被嫉妒冲晕了头脑,我恨透了阿示。一把拉起阿示,拳头就迎了上去,一拳,两拳。阿示没有还手,我左脚踹了上去,阿示痛苦地打了个滚,呻吟地哼了一声,却仍然没有丝毫要还手的迹象。我可怜这个懦夫,砰的关上门,走了。
这是阿示极不平凡的一个下午。阿示恨自己,又发病了。连续几个晚上的失眠,以致整个上午他都一直在颤抖,虽然努力地控制自己,却依然没有办法稳稳妥妥地握紧手术刀。他是个懦夫,他懊恼自己选择了这个可恶的学科。医学毁了他的一切,他恐慌,无助,沉浸在无尽的后悔之中。阿示心底有个秘密,从小到大他就无法克服对血的恐惧,每次见到血总会感到眼前一黑。从大一开始,这种症状就愈发不可收拾。他讨厌消毒药水的味道,厌恶肮脏的尸体,甚至对浸泡着福尔马林的标本也会感到无穷无尽的恐惧。这种感觉总是令他从睡梦中惊醒。阿示痛恨自己,为什么,为什么别人可以做到的事情,他阿示就莫名其妙的不行。近乎绝望了的阿示一直重复着努力,失败。再努力,再失败的怪圈。这种状况持续了足足两年。他被折磨了完整的两年。可是这一切,他却不敢跟任何人提起。阿示畏惧,他是家乡父老乡亲殷切的希望,他不可以令他们失望,绝对不可以。阿示医生!阿示医生!阿示医生!脑海里无数个疯狂的呐喊,远的近的,从四面八方,像汹涌的海啸包围着阿示。阿示严重病了。
7
刘亚又找我喝酒了。我一脸死灰地出现在他们面前。大山一见到我“哇”的大呼小叫。“阿黑,今天好有型啊,扮相都这么特别”
“心情不好”
“哈哈,你也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活该”
这刘亚,一副不怀好意的坏笑,似乎我应该总是心情很好的样子。大山像拉大便一样蹲在一边装深沉,心里偷偷乐着。我这两个损友,真拿他们没办法。
“阿示又病了,这个混蛋”
“你就因为这个心情不好吗?”
“阿黑什么时候这么忧国忧民了,嘻嘻”
“他这回病得很厉害”
“真的吗?好像人家跟谁谁谁了呀”
“对对对,所以我们阿黑实在看不惯一朵牵牛花插在牛粪上了”
“嗯,心情不好是应该的,绝对应该心情不好”
“”“喂,好啦好啦,人家不是牵牛花啦”
“喇叭花插在牛粪上啦”
我有点想喷血的感觉,大山和刘亚损我永远是很正常的事情。于是我做了一个呕吐状以示藐视。也许真的,我因为郭尔心情不好了。
“阿黑,不损你了,喝这个”
“啥?”
“青岛啤酒”
“切,这有什么好喝的”
“不是不是,你不懂,这罐是我专门叫朋友从青岛带回来,绝对和这里卖的青岛啤酒不一样”
砰,我一把把啤酒开了,咕噜一下子把整罐啤酒喝完了。然后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我可能喜欢郭尔了”
“这就对了,喜欢别人就喜欢呗,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今天可能过份了,我打了阿示”
“啊,你打了他”
“我也不想,可是,可是”
“阿黑”
“别,我承认,也许我妒忌阿示和郭尔在一起了”
“你这家伙,哈哈”
“阿黑,你真是笨蛋,郭尔和阿示根本就没有拍拖”
“阿门,可怜的阿示啊”
“他们这几天在一起,郭尔怕阿示又出事了”
“白痴阿黑”
“切”我有点不服气“才不白痴呢,郭尔干嘛那么关心他”
“喂,人家郭尔好心你不许呀”
“其实郭尔人蛮善良的,你别看她平时的样子挺傲的,可是在我们女生这边一点也不会”
“对呀,可能你对她不熟,才觉得她特傲”
“刘亚,大八婆,真有你们的”我若有所思
“想死呀”刘亚咧开了嘴,哈哈。
夜,静。人,无眠。我又想起了郭尔,她的脸,柔和的黄。辗转反侧之间,我全然没有了睡意。这个小女生一直在我心里挥之不去,真烦人。我喜欢她的肤色,独一无二的黄。这种色彩的感觉总是在左右着我的行为。蓦然回首间我不由惊讶自己的行为,三年来,我的生活中少了很多色彩。衬衫50%是浅黄色的,t-shirt全部是褐黄色的,一双复古的黄色鞋子穿了三年一直舍不得丢弃。黄帆布的书包,明黄的水杯,烙黄色的walkman以及鄙视了许久的黄碟黄书。黄了,黄了,我的生活简直黄得不得了。做梦——更是废了,好不容易做个财富大梦却少了美元、rmb,全成了矿物当道的金黄色大梦。失眠好不容易捱到了太阳公公露出它圆圆的屁股,于是自己也翘起屁股,翻身,起床。我在洗手间的镜子凝望着自己面无血色的脸,枯黄了。凌乱的头发,布满血丝的双瞳,干涸的嘴唇,我喜欢我的肤色了,这是郭尔的黄,柔和的。我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哦,今天诊断学医院见习。诊断学是门内容繁多的课程。比如说呢,谁谁谁轻轻咳了一口痰,先问吐的痰量多不多?然后再问是浓痰还是稀痰,再然后问问痰的颜色。嗯,如果是铁锈色,要怀疑什么什么疾病?是绿色要怀疑什么什么疾病反正一个小小的痰足以分析上半天。这诊断学的医院见习就是有点麻烦,因为是开始学习,老师尽是要求我们把病人从头问到脚,什么性别年龄籍贯婚姻史生育史一堆,哦,还有一个野游史,反正是宁全勿漏。郭尔这时就在我的旁边写着病历报告,我却在一旁纳闷着这野游史是怎么一回事。老师在门外叫了郭尔一声,我开玩笑地对郭尔说:“咳,你有野游史吗?”郭尔白了我一眼,径直走了出去。老实说,我受打击了,可这就是我一直对自己说的,我喜欢郭尔的高傲。郭尔回来的时候脸色很难看,一声不吭地写着她的病历报告。我瞥了一眼,野游史:曾患淋病三年。天,完了完了,野游史原来是问这种东西,我死定了。我忐忑不安地数着时间的脚步,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郭尔轻轻扯了扯我的衣角:“陪我去检验科好吗?”啊,我几乎愣住,慌乱得“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郭尔不会有野游史吧?我像个小人一样卑鄙地想着。提着郭尔的书包,然后装得像个傻瓜一样跟在郭尔后面。郭尔似乎心情很不好,风一吹,扬起她的秀发,遮住她的眼睛,她抿着嘴,彷佛世界末日到了一样。这苍凉,我想落泪,为我的郭尔。
第二天我再次陪郭尔到检验科取报告单,其实这结果我三年前就应该意识到了,只是,我是个大笨蛋。郭尔什么也没说,长长舒了一口气,她是个苦命的女孩,也许她已经认了。检验报告写着:先天性地中海贫血。那柔和的黄,我一直欣赏的肤色,却是这种疾病所特有的。难怪老师会叫郭尔去做个血液检测,难怪郭尔一进来就心情不好,难怪我是个大笨蛋。
8
地中海贫血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遗传病,真正严重的,早就上天堂了。也不会让郭尔健健康康活到今天而一无所知。这该死的检验报告,功用就是让人有事没事担心一回。我只是在感叹自己,三年来一直暗恋的女孩,以及最欣赏的柔和的黄,竟是病态产生的美。我正在对正常的事物失去美的知觉了,我才是真正的病态。后来,大山也病态了。在这个悸动的年代,以及以颠覆为己任的世纪,年轻张扬。但是在医学生的三年级,我们统统失去了活力。我的这个集体,统统病了。阿示要疯了,郭尔地贫了,柳花街,一个叫落日的路边摊,大山拉着我的手,唯唯诺诺吐出一句,阿黑,我鼻咽癌了。刘亚笑,对着我暧昧地说,阿黑,我水肿了。他他的,又有人病了。我激动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怎么一上到诊断学,谁都有事没事觉得自己病了。刘亚拍了拍无精打采的大山:“大山,你还欠我一顿莲香楼呢,死之前一定要还清”我拥抱着大山,装出很痛苦的样子,然后无比温柔地说:“山,亲爱的,快买保险,受益人写我”大山无比绝望,一脸死灰地低下了头,本企望得到安慰的他,面对着我们这两个损友,欲哭无泪。大山是认真了。这家伙,什么时候这么疑神疑鬼了。想当初,sars风行,大山拼命发烧咳嗽,我和刘亚背着被子带着水壶外加一本般若波罗密佛经,绝望地认为大山不死也要在隔离区上住上几个月。那时候,刘亚几乎都要当着我们的哭了起来,可这大山还优哉游哉嚼着口香糖,药也不吃,声称自己只要睡上一觉,保准啥事都没有。我急得想强行掰开他的大嘴,把药给硬塞进去。可结果真让大山说中,他在隔离区睡了一个晚上,第二天起来好得不得了。只不过因为那个非常时期,大山还是让亲爱的护士姐姐安全隔离了14天。出“狱”的时候,大山倒念着般若波罗密对我俩一顿狂折磨,藐视我们让sars吓得不成人样。学院的小报刊还为此写了一篇报道,说大山同学在sars时期处乱不惊、积极配合学院的措施,勇敢与疾病作斗争云云,反正啊,大山差点成为了新时期抗sars三八红旗手了。
“阿黑,我真的不行了,连续一个星期鼻子一有鼻涕就伴有血丝,而且左边鼻翼那个地方胀得要命,尾指仔细一摸就能察觉到有肿块,我这次一定完了阿黑,我真的完蛋了”
“阿黑,我也不行了,最近我一见到帅哥就两边鼻窦热乎乎的,然后伴随严重的口干舌燥。而且,重点的是,只要帅哥稍微朝着我望一眼,我准保流鼻血。完了,完了,我刘亚不可能这么色的,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的,我也鼻咽癌了”
这疯刘亚,我真想朝她抛个尘封了十二年的媚眼,让她暴毙身亡,嘿嘿。“我说猪头大山,你看诊断学看疯了。书上说鼻咽癌可能会伴随出血,但是没说出血就一定是鼻咽癌,这幼儿园的逻辑问题你也弄懵了。亏你还是个名牌幼儿园毕业生呢”
“可是阿黑,这次真的很像,我发誓,真的很像”
“阿黑,不不不大山,不是像,是一定是,你要对自己有点信心好不好”
“是啊,要有信心”晕,我跟着刘亚说什么了。
大山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他的样子无奈,却因为我们的调侃而略显生气。喝了三瓶啤酒之后,大山终究是让刘亚给说服了。在医学院里,除了郭尔,我最欣赏的女生就是刘亚。这丫头,小我一岁,曾经是大山的女朋友,现任大山好朋友,我的死党。刘亚的特点就是口无遮拦,医学上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成了她的口头禅。比如说,本小姐刚才福尔马林喝多了,现在肾小球急性坏死中,要到洗手间做个透析。当然,刘亚从来不会说我笨蛋,她只会说我水肿。这大概的意思是我脑水肿了,然而用到她自己身上可不是这意思,是长胖了,嘘!本来医学生就应该像刘亚这样子,百“病”不忌。但是现实往往是残酷的,在我们上学期的寄生虫课,班上有几个同学被查出有蛔虫,结果所有女生几乎三月未尝肉味。可单单就刘亚众人不肿我独肿,严重重度水肿。后来,大山无比可怜,每天晚上10点钟都要陪刘亚到漆黑的操场做脱水运动。
我从来都不是个疑神疑鬼的人,但是不知道是受了大山的影响还是别的原因。回到宿舍以后我就觉得自己肚子痛。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痛,于是关了灯躺下来休息一会。可是半小时后醒来却难受极了。不已得,扯了纸巾小跑杀进洗手间。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子,总之我现在很痛苦,虽然躯体上没有任何痛觉神经在向我的大脑传递痛觉信息。然而涨红了脸的我却不得不冷静面对这样的现实,我便秘了,可能这是有生以来最严重的一次便秘,而且我有程度不轻的痔疮。嗯我拖长了鼻音,绷紧了腹部肌肉,好像,快快拉出来了。便便的头头已经要出来了。no!又失败了。这是我第三次艰难地尝试。为什么,为什么?排一次大便这么困难,他他的。真是急死人了,我我我。我张大了嘴巴,深呼吸,继续做下一次的尝试。本来对于这些习以为常的事情,我从来都不会在意这些东西哪一天出了问题我会遭受多大的痛苦。但是有时候真是这样子的,身体里哪个地方出现了一点小毛病都会让人极为痛苦,比如指甲炎、皮疹。人就是这么地脆弱,表面看似坚强得天下无敌,里面的一点小疾小患却足以让他丧失掉任何尊严。我现在就是这样的状况,虽然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样的词语来形容我有点过分,可是,我真的痛苦极了。这次,我决定用手指配合我的闭气动作把便便给掏出来,天,请别恶心!总而言之,这个过程大致是这样的,食指和拇指把发硬的大便一粒一粒地挖出来,从自己的肛门。掏到一半的时候,我一不小心把直肠粘膜给刺破了,这该死的指甲,结果深红色的鲜血一滴一滴的淌了下来。这个时候,我甚至想到了屈辱,我为什么要遭受这样的罪孽,我只是因为贪玩熬了几夜而已,我只是几天忘了准时便便而已,我只是把昨天的青菜倒掉而已。天,体弱多病的我,何时才能和这可恶的疾病说再见。
用香皂搓了搓手,我慢吞吞地走出洗手间,我感觉自己虚弱极了,肛周的痔疮似乎有点发炎,疼得极为剧烈。我好不容易爬上了上铺,趴着。半个小时之后,痔疮实在疼得让我受不了,我抓起手机,晕,手指还是臭臭的,给李噗打了电话:帮我,买痔疮膏回来,我要死了。
9
好一个漫长的夜晚,因为痛苦我不断地呻吟着。这寂静的夜,冷,让人想家。小时候发烧的时候,有妈妈用毛巾抚着额头的温暖。咳嗽得眼泪直流的时候,有奶奶在一边喂着川贝枇杷露一边哄着。不小心磕破皮了,还可依偎在爸爸的背被送到医院包扎。而在宿舍里,只有冰冷的床,睡得像死猪一样的室友,没有开水,不可以有眼泪,我必须在“公众”场合保持正常的坚强。终于,我无法忍耐这痛苦,歪歪斜斜跳下上铺,套上衣服,挂医院急诊去。
诊断学说:“如有腹部包块、肠型、便血等症状,应考虑器质性便秘和全身性疾病所引起。特别是肠道肿瘤存在的可能性”不幸的是,指检结果显示我腹部有包块。于是我被踢到影像科拍片,唉!拍片啊,啥时候做了大明星去拍片该多畅快,就算是拍裸照也好。可是来影像科这破地方,暗无天日地张喊无力。结果出来,我好不容易辨认出医生写的天书:ca废了,我重重地瘫到在地上,说实在的,纵使我想到郭尔哪一天喜欢上我,我也决计不会想到是这个结果。ca=cancer=癌。这无情的简写,我想我要死了。死了,死了,我真年轻啊。我应该选择一种死亡方式。一种有尊严的死亡方式。在死之前,我是极其不孝的,我没有报答我的父母,却这般地死去。非但如此,我还留下了巨大的痛苦让双鬓发白的父母亲承受。我想他们是会哭泣的,这个世界非但对我不公平,对他们也一样的不公平。我的生命属于自己,也属于许许多多爱我的人。我曾经伤心我活得没有自我,压力大极了。然而现在我却无力哭泣,连死亡,我都作不了主。不,我必须畅快死去。我想起了爷爷,我亲爱的爷爷。三年前,我考入医学院,爷爷却得了胃癌。他上省城,请了专家把胃切除了大半部分,本来乐观得以为这病会好得差不多。然而半年后却发现癌细胞已经转移到了咽喉。天,我清晰地记得看到化验单时的苍白。面对爷爷急切的质问,我无力回答,一如烂泥般瘫倒在墙角边。爷爷发怒了,你爷啥世面没见过,日本鬼子宰过,六四没饿死,文革也挺了过来,还有什么东西可怕的,有什么你给我照直说!直视着爷爷刚毅的脸庞,我勇敢地说了谎,告诉爷爷化验单上说您骨质疏松,ca表示您缺钙了。“ca”这可恶的字眼,几乎要让我失去控制,如果ca不是cancer(癌)而是calcium(钙),我想我还是会哭泣的,只是,热泪盈眶而酣畅大哭。
爷爷半信半疑地接受了我的解释。返回老家的第三天,他就声音嘶哑了。奶奶天真地说你爷就是不注意身体,上一次省城又着凉感冒了。在电话一头回答奶奶的时候,我忍不住哽咽,泣不成声。奶,爷人老身体难免有点毛病,奶。你放心,爷的小病没啥大事的。奶,你也要保重身体。我匆匆挂了电话,可怜的奶奶,我亲爱的奶奶,请保重!
爷爷终究押不过半年,追随着他的共产主义安详地离去了。爷爷最后时刻,喉咙已经发不出任何的声音了,他坚持地写下:1、别人都以为活着好,殊不知,生不如死。2、命都是用钱堆起来的。3、把我的遗体捐献。4、兄弟姐妹要团结我不想再回忆爷爷临死前任何的惨状,我的内心早已痛不欲生。我必须选择尊严的死去,必须!
我想我的面容不可以有任何的狰狞之态,头发不可以稀疏得苍凉,皮肤可以发白但是神情不可以憔悴。而且,我应该拥有一个安静的地方,安详地离开这个世界。我还有些事情没有完成,我还有些东西没有经历,我还应该正常着。
陆幼青得了癌症,临死之前也好歹对后人做了一件大好事,写了本书。我是不是也要去写本书做件稍微有那么一点意义的事呢。或者,我应该去圣地西藏旅游一回。或者,资本主义的腐朽生活还没过过,应该去夜总会之类的地方撒一把钱无所顾忌的体验体验。或者,找个深山老林的破庙,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平静地死去。或者,去抢一回银行。或者,吃一顿鲍鱼龙虾燕窝鱼翅具全的大餐。我正在为自己的临终时光计划着。心里是阴暗的伤感,然而这些幻想还是让我平静了。忽然脑海里闪出了一个声音:“阿黑,治疗吧,说不定能救呢?”这句话结束的时候,我嘴角边闪出了一个不易察觉的苦笑。哈哈!人总是要死的。好歹我孙立然也幸福快乐地活了二十余年,足已了,人生足已了。说实在的,我为自己有这么高尚的思想品德自豪极了。从影像科到急诊室,三四分钟的路程,我足足走了一个小时。医生拿着我的报告单毫无表情,给我开了张药方,挥挥手示意我可以走了。我张口无言,呆呆地木在那儿。我癌症呀,医生,你就这样打发我走了?什么癌症,寄生虫引起的钙化灶,粪结石而已。天啊!我像同性恋一样紧紧地抱住医生,涨红了脸不断地呢喃着。我从地狱又回来了。我竟然又活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