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显得陌生。囱奇怪,五叔至始至终一言不发。囱拍了拍玻璃,爸爸,你怎么不说话。五叔沉默。囱纳闷,囱想爬进去扳开五叔的眼睛。囱爬上灵柩,但马上被姐姐拉了离开。囱觉得无聊了,说了一句爸爸不跟你玩了。然后飞速地往门外奔跑。囱跑得很快,越过了门槛抓起一盏灯笼就玩了起来。二伯跟了出去,喝斥囱,又把他抱了回来。囱终究只是个孩子,害怕二伯的口气,于是乖乖回到灵柩边玩他的灯笼。二伯后来跟我们说,他当时真想给这个混帐小家伙一巴掌,只是想起五叔生前那么疼囱。二伯叹气,说应该给囱一个快乐的童年。
遗体要放进纸棺火化了。五婶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抱着遗体失声大哭。囱一脸茫然,继续拆卸着他的灯笼。囱看着,妈妈被人轻轻拉开,爸爸被人抱进了纸箱,然后那个纸箱在银光闪闪的传送带上缓缓远行。最后,被一个大闸门吞噬了。囱听见他们哭得更厉害了,很吵很吵。囱想离开,却看见哥哥从闸门侧面走了出来。手上抱着一个瓷罐,白色的蓝色的花纹间杂着,上面还有一些红色的油漆。囱仔细看了一会,那些红色的是他不认识的字。囱跟哥哥抢着要抱瓷罐,哥哥不让。囱嘟起了嘴巴,甩手打了一下哥哥的小腿。哥哥没有理会囱,径自向着前走。囱大喊,扯着妈妈的衣袖说哥哥不让我抱瓷罐,然后哇哇大哭了起来。
骨灰盒在下午五点钟的时候到达老家的祠堂,晚上,将会举行一场法事。三位道士是花了900元请来的。城市的葬礼很简单,弄个遗体告别仪式就完蛋了。小镇可不同,不弄这些东西总觉得缺点什么,反正亲戚朋友们谁都会觉得过意不去。况且,这是51岁的五叔,便不可避免花了高价请了“一流”的道士。恕不料到,傍晚斋餐前,道士们却迟迟不出现。六婆忍不住唠叨,絮絮骂了起来。大伯耐不住给了电话,却才知道他们索要起“插花”钱来了。大伙忿忿然,又喧哗了起来。半响,道士总算是出现了。囱丝毫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人拿着滚轮在祠堂门外玩得不亦乐乎。皿把囱叫了进来,然后吃饭。依照风俗,尧、皿站着吃了起来,囱站了一会,看见其他的人都坐着,他拉着皿要他坐下。皿轻轻说囱别捣乱,快吃。囱又去扯尧的衣服,尧不理他。囱有点气急败坏,爬到桌子上嘟嚷着大家也要站起来。囱的妈妈急忙跑了过来,抱起囱喂他吃了点红萝卜,囱咯咯的笑。
法事终于开始了,潮乐演奏得很凄凉,囱觉得很热闹,三个道士手舞足蹈演得比他们小朋友唱歌跳舞还有趣,于是抓起两个可乐瓶自个坐在地上敲了起来。二伯没有再管他了,反正他能不到处乱跑就好了。接着,做法事的主持张喊着亲戚朋友向死者行礼跪拜。小辈的,比五叔年轻的,缓慢而庄重地跪下来拜祭五叔。辈份大的,年纪长的,也把腰鞠得极限而凝重。囱是和皿、尧一齐下跪的,然而囱却像做体操似快速跪拜了三次,看着皿和尧做得比较慢,囱得意地扬起嘴角。囱不知道,慢是一种惋惜,他只能理会,老师说好孩子做事情要迅速利落。法事间歇,皿和尧还没能在巨大的悲伤之中舒缓过来,大伯他们则讨论起五婶一家未来的经济问题。长者总是这样的,虽然对于五叔的意外逝世很伤心,但却能把心态及时调整,进而论及实质性的问题。但是,五叔尸骨未寒,说起这事情,多少是尴尬了些。大家关于五叔的抚恤金、存款争论得很激烈。当然,亲戚们不会因为钱的归属产生争议,而是关于如何供应五婶的生活费用,皿未来的大学费用大家想得很多很多,时不时忍不住叹了一下气。
囱就在这时偷偷跑进厨房端出一盘花生,像模像样地吃了起来。忽然,大伯转过脸问囱,你爸爸多少岁?囱说,妈妈说51岁。你哥哥呢?囱翘着小指头说,19岁。你呢?囱大声地说,8岁。大伯低着头,一言不发。囱便一骨碌地跑开,端出一盘米粿,又独自吃了起来。
法事终于在凌晨时分结束了,大伙守了一夜。皿和尧累得眼皮直打架,只是这囱,竟不觉得累。扯着皿的手问今天星期几了,皿说星期五。囱指着时钟,说,哥哥错了,是六点,是第二天了。然后爬上桌子,继续说,今天星期六,我不用去上课了。皿把他抱了下来,说,等一下说开斋饭,葬礼就结束了。囱可没理会他,看着脱掉道袍穿着皮鞋的三个道士,傻傻地笑,很悦耳
可是囱,你不为你的未来感到担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