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天晚上,何新对我冒出了一句话。我们班的女生都很善良,你不应该老在背后说她们的坏话。真是有病,我背后说她们坏话,我只是和室友们穷极无聊扯扯八卦,谁当真了?真是搞不清楚状况?--这些话我憋在了心里。我难得有心情跟何新谈了一堆大道理小道理,什么男生议论女生是很正常的现象,只是宿舍内部说说罢了,公开场合又不会说这些,谁都没伤害谁。何新似懂非懂,睡觉去了。
后来,何新疯了,那天他不断自言自语。大声厉喝我拿了他五十块钱,说我偷了他的200卡,还责问我株洲(他的家乡)发生了什么事--鬼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哭笑不得。这何新咋了?他似乎受到了什么刺激,情绪十分激动。无奈,我下楼买了一张200卡给他。他拿了卡一声也不吭,抓起电话就打,然后跟他家里聊了好久,我看他的样子有点不对劲,担心,就留在了屋子里,室友们都走光了。电话好不容易打完了,何新竟关起门不让我出去,我傻了?何新怎么了?接着何新就脱衣服,似乎是极度的燥热。然后拿起大瓶的矿泉水往自己身上倒。不一会儿,衣服全脱光了,水也全倒完了。这么大个的男孩,竟然在我面前脱得一丝不剩,我有点发懵,意识到这件事情不太寻常,不过我倒没害怕。因为何新打不过我。何新又拿矿泉水了,把我的也拿走了。接着又往自己身上浇。我焦急地看着这一切,并没有阻止他。何新怎么会这样?几个小时后,何新闹累了,自己找了衣服穿上了,趴在床上睡去了。我总算逃了出去这件事闹得挺大的,班长来了,老师来了,还往他家里打了电话。第二天,何新他妈也从株洲坐飞机赶了过来。何新办了缓考手续,回家去了。
我眼睁睁地看着何新从一个人忽然之间变成了另一个人,我诧异,却不知道所以然,怎么会怎样,谁回答我?在内心深处我歇斯底里地呐喊着,可事实上却无力开口。我甚至觉得有某些未知力量正在冥冥中吞噬很重要,但却无法确定的东西。
新学期的时候,何新和他妈妈一起来到了学校。何新身体好了许多,吃得很胖,但却一付很萎靡的样子,他似乎不愿见任何人,甚至看我。由于又搬宿舍的缘故,我没和何新住在一起。每次去何新的宿舍,老是看到何新躺在床上,或者睡觉,或者发呆。我想跟何新聊聊天,何新却不怎么回答我,结果每次弄到最后,总是我和何新他妈妈聊天,晕呀,何新他妈妈这学期休了假在这里陪何新读书。何新的妈妈是很普通的中年妇女,虽然搬到城市居住了好多年。但依然保留了早年住在农村的那股热情劲,性格也很开朗,对谁都能有事没事扯上几句。听她的叙述,她是那种邻里邻外都很受欢迎的人。真是奇怪,怎么何新就和她妈妈差别那么大呢。何新每天除了上课都跟着他妈妈,晚上母子俩会在校园里散散步,但也因为有何新他妈妈的存在,何新似乎更不愿意和我们交流了,能和他说上几句话的时候少得可怜。
很快,又要期末考了。何新的妈妈忽然来找我,说何新功课复习得不是很好,想申请缓考。复习得不好?谁复习得好?这里的考试不都是考前疯狂看上一两个星期,间或熬上几个通宵,然后那个六七十分样子。这,何新,难道不知道这种考试规则吗?全班一百多号人,又有几个是复习好了的呀!我定了定神,劝慰何新的妈妈,说缓考我可以帮他去申请,但是缓考了终究还是要考的,缓考得太多门了以后压力也很大的,阿姨,你劝劝何新尽量努力看看吧,实在不行,能考一门算一门。何新的妈妈听了我的话改变了主意。唉!他妈妈对我们的学习方式也不太了解,儿子说什么她就听什么。几天后,我去何新的宿舍,才得知何新的妈妈委托了别人去帮他办缓考手续。我看着木无表情的何新,愤怒得说不出话:你-在-逃避!何新没有在意我的表情,他妈妈有点歉意地跟我解释没有说服儿子。我看着他妈妈无奈的样子,不由心生怜悯,接着是一阵伤感。废了,我不想多说,支吾了几句逃了回来。肉体上的虚弱可以通过锻炼饮食得以恢复,环境上的恶劣可以通过劳动金钱得以改善,精神上的倦怠却是没有谁可以去努力帮忙改变的。
我可以冷漠看着饿死街头的孩子、老人,我可以平静接受某些虚伪的规则,我可以在必要的时候抛开所谓的道德,做一些投机取巧的事情。但是对何新,我不愿看到他这样,也心存侥幸,何新会变回来的。只是现在一切已经结束了。何新再一次缓考,回家去了。至今,我在也没有见到何新。而且直从这以后再也没有给他打过任何一次电话。
今年,我们又一次搬宿舍。我在何新的宿舍发现了一本书――成功人际交往100条,和一盒七神安片(一种可治疗精神病的药物)。书,很旧,却是去年才出版的,里面密密麻麻划满了线。其实,何新曾经辛苦地努力过,他清楚自己需要改变什么?他也应该清楚很多东西是书本上所无法学到的。只是他永远也无法理解一点,这个世界变得太快太快了。药,三年前生产的。其实,何新他妈妈早已知道了何新的状况,她也一直在努力着,只是她也无法理解我们的社会是怎样的?所以她也只能教导何新真诚、友爱、礼貌。这是多么可笑的东西啊!她不知道这是一个物化了的世界吗?她不知道我们生活的常态吗?
有一天我也会疯掉。我就这样看着他疯了,却无力张喊,甚至,冷漠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