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若寥忧心忡忡说道:“陛下,我还是那一句话:临阵换将,乃兵家大忌,后果难料。大军现在已经人心惶惶,如果再撤换主将,弄不好会有大乱。”
朱允炆道:“让耿炳文再继续呆下去,那才真要出大乱子呢。朕不能太纵容他了,一定要严惩以示警戒。朕意已决;你现在还是帮朕想想,换谁去接替耿炳文吧。”
沈若寥道:“陛下,先前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如果长兴侯不在的话,当由魏国公率师,魏国公自己也是这么说的。”
朱允炆沉默良久,轻轻叹道:“朕当然记得,只不过——朕现在觉得,魏国公的话其实也远没有那么可信。是他亲自向朕保举耿炳文出征的,结果你看看现在一塌糊涂的样子;他居然还劝朕胜负乃兵家常事,照这样常下去,再打两仗就不可收拾了,朕就只能在燕庶人面前引颈就戮了。推荐这种庸才给朕,他自己还能有多少才能可言?朕一开始就该让他写个军令状下来,看看现在他还会不会这么嘴硬。”
皇帝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臣子自然也就无话可说。沈若寥只好耸耸肩膀,无奈地说道:
“那我就实在不知道还能有谁堪当大将军了。”
朱允炆问道:“什么时候,你能愿意出征呢?”
天子问这问题已不是第一次,而且也不是第二次第三次了。沈若寥苦笑道:
“皇上,我都说了几回了,我这人跟人单挑还凑合,上战场我可从来没干过,那不是一回事。”
“朕知道;朕也不打算上来就让你统兵挂帅。”朱允炆道,“不过你这么好身手,整天呆在朕身边,在永远不会出事的皇宫里,实在是可惜。如果你能上战场,朕敢肯定你能以一敌万呢。你立下战功,朕肯定给你封侯封伯,世代可以封妻荫子。”
沈若寥笑道:“再说吧;我还没想好。就算我真要去,我也决不是为了什么功名利禄。”
他也开始有些犹豫了;毕竟,燕王的进展实在有些太过神速了,他想按兵不动都不行。假如他一直这么任其发展下去,很快燕王打过了大江,夺得了皇位,他怎么办?他的一切努力,一切心血,岂不都是白费力气,付之东流了。
但是,一旦到了战场上,面对燕王,他真的能够狠下心来吗?送回郡主的册宝固然容易,毕竟他身在应天,见不到燕王。但是战场上他一定能够见到,甚至是面对面近在咫尺。
何况,他从来没打过仗,他自身这点儿赖以生存的武功在大部分时间需要依靠计谋的战场上又能发挥多大作用,他能有多大本事阻止燕军南侵?他毕竟不是父亲。
更何况,战场就意味着长年累月,九死一生。难道他把秋儿一个人扔在家里提心吊胆,自己一去几年不归,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还能再见到她了。
沈若寥犹豫不决,却始终未向南宫秋透露半个字,怕她担心。
朝廷这一次选将并没有像上一次那样耽搁太久。太常寺卿黄子澄提议由曹国公李景隆挂帅出征,朱允炆没有过多考虑就批准了他的建言,显然是十分赞同这个人选。
曹国公李景隆是歧阳王李文忠的长子。李文忠是太祖皇帝朱元璋的外甥,随同太祖征战南北,开创大明江山社稷,战功炫赫,备受朱元璋亲信;后来壮年而逝,死时才四十六岁。朱元璋还曾经怀疑医官下毒,将主治医官淮安侯华中贬黜到建昌,其余所有医官并妻子皆斩,然后亲制祭文悼念他深为宠爱的外甥,追封歧阳王,谥武靖,配享太庙,列像功臣庙,位皆第三。
李景隆字九江,和其父李文忠一样,长得高大威猛,眉目疏秀,英俊挺拔,而且风度翩翩,进退知礼,举止都雅,深受朱元璋喜爱,多次让他外出练兵,进封其为左军都督府大都督,后来又封他做太子太傅。建文皇帝即位后,委派给李景隆一项特殊的任务,即以去河南练兵之名带军队进驻开封,突然之间包围周王府,将周王逮捕至京师。这件事李景隆干得相当漂亮,或者是周王笨到了家,所以有了后来的结果。朱允炆从此对李景隆更是信任有加,因而听到黄子澄的提议时,很快就同意了,也不再过问徐辉祖的意见。
八月三十日丁卯,朱允炆拜李景隆为征虏大将军,取代已经被圣旨召回京师来的耿炳文,率师出征。天子对这个新任大将军恩信有加,殊荣远隆于耿炳文,赐予李景隆通天犀带,甚至亲自为大将军推车,在江边给他饯行,并对他说:
“从此之战,将军一切便宜从事。”
全部过程沈若寥都寸步不离跟在天子边上,看得真真切切,心中感慨万千。他不知道李景隆和徐辉祖相比究竟孰高孰下,他只知道这个大将军看上去确实仪表堂堂,然而似乎有些心高气傲,远不如魏国公沉稳含蓄。当然,如果李景隆有蓝玉一般的将才,那此人和蓝玉一样骄傲自负,甚至飞扬跋扈也倒未尝不可,他只能和天子以及众朝臣一样翘首以待。但是沈若寥不知道此时此刻,从真定退回北平休整的燕王朱棣早已在朝廷内部安插了新的眼线,并且已经接到了新眼线送回的密报,得知天子以李景隆替换耿炳文之后,大喜过望地说道:“李九江,纨绮少年耳,易与也。”
他也不知道战争什么时候会结束,这个李景隆究竟能起多大作用;当然,他更不知道自己终究会不会有一天离开秋儿,走上战场。他不知道的远比他知道的多得多。
不过,有些事情却很快就明晰了答案,快得让他毫无思想准备,让他难以接受,让他心智慌乱失迷,因此也让他从此之后到死都在回想,也想不清楚自己这一个以及其后的一连串抉择究竟是对还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