惶然地望着魏国公,不知道他是否看穿了自己的一切秘密,又或者,只是平常地一问而已。
“我……”他心烦意乱,“我有我该付出的代价。只是当初,我没有完全准备好。我以为我有,可是我没有考虑周全。”
“所以现在?”
“我不知道,这一切会怎样结束,何时结束。这场战争拖得太久了。就算我与燕王毫无感情,我也不想这样继续杀人。虽然我已经学会了如何去杀人,虽然当时挥刀下令,甚至正视行刑,我都可以没有感觉,然而最后,我依旧还是做不到心如止水。”
徐辉祖道:“好事;你要是无论如何,都不起一丝波澜,那倒并非是为将之道。至于这场战争——我们也没的选择;你说呢?如果能尽早结束,任何一方都不会故意拖到今天。”
沈若寥没有回答。
徐辉祖问道:“你来,就是为了这个?”
沈若寥摇了摇头。“不是。”他说道,烦闷地望着水面,却什么也看不见。
“蓝正均——我究竟该怎么办。东昌之时,我不得顾私,一切以军情战机为上。现在他立了大功,回到京师,天子不见你我和大将军,却先召他入宫。他如果真的无害,倒也无妨。我远离天子,在外面打仗,其实也没什么所谓。我只怕——我总预感他会做些什么,很不详的预感,我却又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我总不能只为了一个朦胧的感觉,而让自己行为失度。”
徐辉祖苦笑道:“我就知道,你来找我,准没好事。”
他和善地说道:“先前你为了防范控制,费尽心机给他转军籍,时刻带在身边,结果反而成就了他立功。既然现在,你已经无法再控制他,又这么担心,那就不如明哲保身,小心为上,别去招惹他。我想,要你去讨好他,以你这脾气,肯定是做不到的。但是,惹不起躲得起,你总能做到吧?”
“我容易;可是皇上那边呢?”
徐辉祖却问出了一个令他大出所料的问题来。
“你认为,燕王和朝廷,最终谁会赢?”
“……公爷?!”
徐辉祖静静说道:“这里没有别人,只有你我。你不愿说,自可以不说。如果想说,那就别想骗我。”
沈若寥惊惶地想了一会儿。
“您……这个问题,您有答案吗?”
徐辉祖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他的神情;沈若寥受不了那目光,低下头去。
少顷,魏国公才开口道:“这问题对我,其实没有意义。然而对你来说,意义重大。你不必答我;你只用这问题来问你自己。然后,在你的答案之上,再去考虑蓝正均的问题,想必你会有所领悟。”
沈若寥没敢回答,生怕自己会说错话。
“还有,”魏国公又道:“回头进宫面见天子群臣,无论朝堂之上,还是后殿之中,有一件事,陛下和大臣们怎么说,你只听着便是,万勿多言。”
“什么事?”
“凝命神宝之事。如果天子和方先生一定问你,你只附和说好就是了。”
沈若寥有些不解。“……凝命神宝?那是什么东西?”
徐辉祖道:“你忘了?洪武三十一年,今上刚刚即位之时,有使者从西域来朝,献上两尺见方雪山青玉一块。今上为太孙之时,就曾梦见天神授宝。陛下得了此宝,而后祭天地庙之时,夜宿斋宫,又做此梦,于是便命工匠将这块庞大的青玉雕琢为玉玺。耗时一年,而今玉玺乃成。”
沈若寥道:“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个事。不就一只玉玺吗,我当然肯定说好就是了。”
徐辉祖严肃地摇了摇头:“正是你这个态度,才最令我担心。你只要记住,万勿多言,只须附和。回头你自然就明白为什么了。”
沈若寥道:“这么严重?那玉玺上刻了什么?”
徐辉祖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天命明德,表正四方,精一执中,宇宙永昌’。”
沈若寥皱了皱眉头:“有些过了吧;传国玉玺之上,一共也就只有八个字而已。”
他住了口,看到徐辉祖深为忧虑的双眼。
“我明白了,公爷,我注意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