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辉与风望尘疾步走出辕门之外,果然见外边来了一僧人,头戴斗笠,身披一件破旧袈裟,颈挂一窜木佛珠,佛珠已经缺了不少,还有不少珠子表面是凹凸不平,他手中持着一根枯木为禅杖,脚底穿着一双草鞋,身旁跟着一只白毛小狗,俨然一副苦行僧的装束。
龙辉望了僧者一眼,觉得有些眼熟,在细看之下不由惊道:“愆僧?不,是地藏!”
僧人摘下斗笠,抬起头来,微笑地道:“正是区区,施主许久不见,一向可好?”
地藏再现却是平静无波,昔日初成法相之时,他宝相庄严,衣衫华贵,举手投足间都透着凛然在上而普度众生的气质,但如今再见,其法相铅华尽洗,朴实的装束反倒增添了几分令人亲近的慈祥悲悯,更有一种返璞归真的沉稳。
龙辉道:“地藏大师远道而来,请到内里说话。”
地藏入营的那一刻,已经引来了儒道高手,孟轲、鸿钧等人见状皆是唏嘘不已。
地藏双手合十,跟他们一一打过招呼。
到了帅帐之内,龙辉命人奉上香茗蔬果,地藏只是微微一笑并未饮食。
“波旬恶佛以万僧血气摆下恶阵,不知大师有何破解之法?”
龙辉肃容问道。
地藏道:“欲破此阵而不伤僧众性命,唯有闯阵击败罪魁,知晓渡劫佛元无法凝聚,血阵便会自行消散,僧众也得以解脱。”
龙辉道:“难道大师要入阵去斗那波旬?”
地藏点头道:“非佛修者入阵皆会被吸纳真元,贫僧虽不才但也愿一试!”
龙辉问道:“不知吾等该如何配合大师?”
地藏道:“贫僧入阵之后,还请诸位守住外围,一来可以避免血阵破解后溢散的气劲伤及无辜,二来可及时救走受困的僧人。”
龙辉点头道:“这是自然。”
地藏笑着点了点头,拿过枯木禅杖,起身出营,身旁的小白狗撒腿跟着他出去。
出营之时,正好遇上收敛尸骨的队伍回来,望着那一车车的士兵遗体,地藏不由长叹一声,目露慈悲之色,默默念诵经文。
他跟车队擦肩而过,车上的尸骸立即绽放柔和金光,金光结成莲花,升腾而起,正是尸骸净化,亡者安息。
踏入血阵,地藏抬头眺望云海山,心中一片安详和平静,他轻抚小白狗的脑袋道:“你且听听看,吾等该往何处走?”
小白狗呜呜一声,周身顿显璀璨佛耀,细小身躯顿化威猛神兽,但看此兽似龙非龙、似虎非虎、似狮非狮、似麒麟非麒麟、似犬非犬,合祥瑞、威武、勇猛、公正、忠诚等诸般美德于一体,正是由九不像蜕变而成的地藏圣兽——谛听。
谛听现身,耳听八方,辨音寻位,既听有形之声,亦听心中之音,谛听八苦。
不消片刻,谛听双目精芒一闪,竟是以神念沟通地藏,指明上山道路。
地藏颔首点头,道:“谛听,你且守在此地,莫要让奸邪脱逃。”
谛听点了点头,长啸一声以做助威。
地藏足尖轻点,驾起佛耀祥云,拔地而起,直取佛山之巅。
飞至半山腰,忽见一僧挥杵打来,杵凝烈火,正是焚火禅。
地藏枯木禅杖一抖,借势转力,将火炎气劲荡开三丈方圆。
空藏喝道:“叛徒界明,还不速速受死!”
地藏淡然一笑,不予任何解说,将禅杖往前一点,被他荡开的火焰立即倒卷回来,反而击向空藏。
空藏法杵一挥,施展覆水禅,招蕴水意,护全周身于烈火焚烧。
地藏道:“年纪轻轻,根基不俗,为何还放不下执着?”
空藏见他话中有话,便暂时止住攻势,喝问道:“你这佛门叛徒,有何资格在我面前谈执着二字!”
只看空藏爆冲元功,施展灵风禅,身法快无可拟,瞬影化出无数风灵分身,从四面八方围剿地藏。
佛门双藏,半山鏖战,地藏不躲不闪,掌举胸前,面色从容,只是默默诵经,却不见任何动作,既不抵挡也不闪避。
只看佛光璀璨,任狂风如何肆虐,地藏皆是稳若磐石,不动如山,经声虽只是呢喃轻诵,却犹胜金刚怒吼,灵风禅之元气顿时消散虚无,飓风也归于平静。
对方仅用轻微的经声便驱散了风劲,空藏又惊又怒,甩手丢出法杵,双掌并推,施展圣地禅中的地裂掌。
空藏身处血阵,受到波旬密咒加持,在配合云海山地脉元气,这一招足可震绝苍天,破碎大地。
地藏僧袍一卷,发出柔韧气劲,将地裂掌的威力消解无形。
空藏冷笑一声,意随心走,原本离手的法杵嗖的一下砸向地藏背门。
地藏将枯木禅杖往后一抛,枯萎的朽木顿生祥瑞佛光,禅杖蜕变,浮现出喜怒哀乐,生离死别……正是众生万相。
众相禅杖宛若有生命般凌空飞舞,将金墨法杵打得节节败退。
空藏双手一合,便要再催功法,只看他遁入空无状态,无招无式,正是明空禅法,谁料禅心尚未凝聚,空藏便觉气息莫名受阻,无法提气,细查之下竟然是全身气脉被莫名之力封锁,深厚内力无从施展。
他心中骇然,惊怒无比,忖道:“吾之功体何时被锁住的?”
“善哉善哉!”
地藏轻叹一声,再伸出手来往空藏中丹气海轻轻一按,空藏顿时软绵绵地瘫在地上,全身受制。
制住受到阵法加持的敌人,地藏也不进逼迫害,将空藏放在山道一侧,自己则继续赶路,飞快登上云海巅峰。
再入雷峰禅寺,四周景色已然大变,佛塔禅楼虽然仍是昔日布置,但却已经丧失该有的光华和祥和,树木枯萎,楼塔阴沉,那还有佛山圣地的威严,比起那酆都阎罗门还要阴邪几分。
地藏道:“祖师爷遗留之渡劫佛元便是为佛门在末法之时保存一丝希望,想不到竟被汝等糟蹋至此!”
波旬的声音在四周响起:“你昔日以杀证道,手上沾染千万血腥,脚底践踏无数尸骸,还有何颜面在此夸夸其谈!”
地藏叹道:“前愆扪心,吾从未忘却,誓要以此重生法相恕罪!”
波旬哼道:“你之业报足以填满整个空明三千界,恕罪二字在你口中吐出倒是轻佻了许多!那本座便问你如何恕罪?”
地藏道:“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
波旬哈哈笑道:“好个大愿地藏,可惜未必有命去实现了!”
冷笑间,波旬再催秘法,渡劫佛元统合万僧血气,散血成雾,整个雷峰禅寺立即产生异变,地藏身边的一座佛塔化成怒目金刚,其身躯高达数十丈,手中法杵宛若耸天之山,劈头便朝地藏打下,欲碎圣者大愿。
地藏万相禅杖朝上一架,筑起浑厚气墙,挡住佛塔金刚的怒击。
随即地藏翻手转杖,气墙化作旋风,逆向席卷,法杵率先瓦解,然后就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手臂、身躯、头颅……巨型的金刚法相顿时碎成一块快的砖石。
地藏再清声一喝,口吐梵音真言,碎石重新聚合成佛塔。
见自己的密咒被对方轻描淡写地瓦解,波旬立即提升功力,邪唱梵音脱口而出:“无相劫难,无念色空,无心般若,无气释迷。”
邪佛口诵异端梵音,音波所及之处地裂山崩,声声念诵隐然所生无边宏力,足以将敌人碎脑裂心,震散魂魄。
面对邪佛催命梵音,地藏则口诵真言以抗:“唵,钵啰末邻陀宁,娑婆诃!”
虽是怪异拗口的言辞,但却隐含难测禅机佛学,既有慈悲度世之意,亦有伏魔驱邪之能,既是恕罪之声,亦是大愿之音。
末法梵音对上大愿真言,各自散出恢弘玄力,相互交碰,战得难解难分。
自己藉借地势成阵,任不能取下对手,久战之下已然令得波旬心生不耐,大喝一声,祭出千面万手恶佛相,只看恶佛万手舞动,千面狞笑,将四方血气凝聚,摒万佛弘法,结成天地欲念,增强阵术极元。
地藏法眼一睁,窥得变阵之虚实,暗忖道:“波旬以万僧血气为根本,在此基础上凝聚天地众生之欲念成阵。”
随着阵法生变,波旬密咒更是响彻云霄:“众生在世便有欲望,本座以僧血为引,结集众生五欲而成阵,便是囊括大千,包含空明,地藏大愿不是要渡尽众生吗,那便来渡此这众生欲念,替众生舍弃欲望,修成无色境界!”
众生欲念纵横交错,地藏所见竟是五毒劫数,罪愆污秽。
欲念纵横,竟开始引诱地藏心魔,试图唤起昔日愆僧魔身,引其走火入魔,但地藏却是不动如山,心若止水,仅仅微叹一声道:“善恶并存乃是天道运数,众生之念岂会如此肮脏?波旬,你莫要以偏概全,忤逆天数!”
波旬哈哈笑道:“众生在世,便存有五妙欲,亦称五妙色,是谓财、色、名、食、睡,以色、声、香、味、触等五境所引起的五种情欲,而五欲交缠,孕生诸般罪过业力,这也便是红尘烦恼根源,吾等佛修者便是要摒五欲,达至色界,甚至无色界,修成功德正果。但世间佛修者何止千万,千百年来能祛除五欲,修成无色功德者有何几人!”
地藏道:“修业佛途,困苦重重,岂能一撮而就!”
波旬笑道:“然也,就连一心证道的佛者也难以摒弃五欲,更勿论那些红尘翻滚的世人,你那度尽众生的愿望不过是个笑话!”
波旬深谐佛法,以欲成阵,借题发挥,便是要在心神上打击地藏,令其宏愿决心产生一丝裂痕,制造破绽。
地藏道:“欲者非恶也!世事有阴必有阳,欲念可令人堕落沉沦,也可叫人奋发向上,正是双面刃,就看如何使用,取决于是欲念支配人心,还是人心驾驭欲念。”
波旬哼道:“笑话,人心若能驾驭欲念,时间又何来贪嗔痴怒!”
地藏道:“欲念若是完全支配人心,这漫漫红尘何来欣欣向荣!”
波旬言语为之一塞,只闻地藏继续说道:“无欲便无求,有欲便有求,有求则有变,变则通,通则明,世间万物方可欣欣向荣。财欲令人发愤图强,以求富贵,令得世间更加繁荣,波旬你早已修成五神通,可窥过去未来,自然可见到上古荒漠时期的人类生活,那是何等贫瘠何等困苦,而如今人世却是另一幅景象!”
波旬反驳道:“追求财欲,滋生贪念,从而唯利是图,世间何其多的奸佞商人,贪官污吏!”
地藏道:“贪财并恶,世间好事与坏事不外乎结果二字,若是一人怀着恶心行善事,那便是善,若是怀着善心而行恶事,即为恶。奸商贪官虽令人不齿,但总有人对世间繁荣做出贡献,只要他们挣钱之时未伤害他人,贪财又何妨?”
波旬为之一愣,又道:“色欲何解也?世人贪图色相,纵情欢欲,荒淫无道,难道这色欲也是好?”
地藏道:“雌雄欢爱本是天经地义,阴阳交合繁衍后代,若无色欲,人早已灭绝,不存于世,同理走兽飞禽亦因色欲而得以延续。”
波旬道:“纵情色欲,掏空身子,更有甚者忤逆伦常,逆伦欢爱,难不成你也说这些是善果?”
地藏道:“所谓纵情欢欲亦要针对不同的人而言,有的人精力旺盛,多妻多妾亦不无坏处,而逆伦欢爱亦是针对不同的情况,只要双方你情我愿,外人何须干涉,何必多言!同理,名、食、睡皆是人性本然,正是饿了便要吃,困了便要睡,并无善恶之分,只看如何把握!”
波旬道:“照你这般说来,那佛门所定之戒律,戒色戒酒戒贪嗔痴怒,便是废话了?”
地藏道:“戒律非绝对去除人性,而是给修行之人提一约束,戒过度,凡事量力而为,莫要纵情自身。佛修者动心还俗的例子也是不少,而佛法有云,众生皆平等,修得正果者也并非全是佛者,其中也有不少市井之徒。”
波旬怒道:“荒谬,市井粗人如何证得正果!”
地藏道:“市井之徒又如何,只要他们关爱妻儿,孝顺父母,友爱乡里,他们便已经种下善果,便有成佛之机缘。”
波旬心神为之一颤,心灵竟出现一丝空隙。
地藏道:“佛也有欲,佛之宏愿便是普度众生,这便是佛之所求,佛之所欲!”
波旬怒道:“荒谬,荒谬之极,歪理邪说!”
地藏反问一句道:“波旬,你是佛吗?”
波旬微微一愣,哼道:“吾乃终结末法,开创新佛法之圣者,自然是佛!”
地藏笑道:“既然要开创新佛法,那这是不是所求所欲呢?”
波旬顿时愣住了,若回答是,他便等于证明了地藏的“欲者非恶”
的观点,但若回答不是,那就等于否认自己非佛。
这一轮的禅机交锋,波旬算是输得一败涂地,心灵之上已然出现破绽。
文争落败,波旬催武相向,大喝一声,渡劫佛元抽吸万僧血气,结合诸般欲念,化作欲界六重天,地藏立即陷入虚空万劫,摆脱不得。
血气凝聚,再现千面恶佛,万手乱舞,誓要地藏埋骨山崖,击碎大愿。
地藏不慌不忙,禅杖一转,周身华光流转,法相蜕变,原本的一身破旧僧袍变成庄严华贵的金装,只看地藏头戴宝冠、身披天衣,现出一副璎珞装饰的天人相,端的是庄严神圣,万邪莫侵,千面恶佛的血海万手竟全被地藏身上的华光震开,难以靠近。
地藏原本的破旧衣衫便是象征着末法之世,而此刻现出七宝璨然的法相则预示着坚守初心于末法,教化世人等待正法盛世的心愿。
波旬见无从取敌,便下令地风尊者出手,两大尊者从殿宇中奔袭而出,借着弥漫血气掩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同时攻击地藏。
地尊者掌势雄沉无匹,风尊者身法快疾难辨,此刻两人同时出手,可谓是力与速的结合,若防守重掌便难逃迅风偷袭,若顾忌风速则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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