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棚,卓阳府最大的场子,足足能坐下一千人。
能去象棚说一场书,是每个说书人做梦都不敢想的事,黄全一双小眼睛都亮了,装模作样地整整衣领,随球儿往象棚而去。
今天向师傅出堂会,带走了许多人手,象棚这会儿端茶倒水的学徒不够,童冉便也一起去了。
从后堂穿过去,象棚里人声鼎沸,有人喊着怎么还不开始,气氛已经有些焦躁。
黄全在小场子里说了大半辈子,天天面对的不过十来人,忽然把他领到这样多人面前,他只觉得心脏砰砰砰跳个没完,呼吸急促,头晕脑胀,腿都迈不开来了,更别说走上去表演。
球儿也是满脑门的汗,急得不行:“黄师傅,该您上了!”
球儿越是催,黄全越是心里虚:“不不我我我说不来,说不来。”边说边往后退去。
赖婆婆一见形势不对,扯开嗓子便哭:“哎哟喂!我怎么那么命苦啊!黄师傅撂挑子啦!”
黄全被她一激,跳起来破口大骂。球儿也快哭了,虽说是赖婆婆把招子写错,但他们没能有效解决,等掌柜的回来一样逃不过罚。
这可怎么办,真是愁死人了。
“不如让我上去试试?”
正愁着,突然一把清润的声音插进来。
球儿转头一看,竟然是那个才被掌柜的捡回来没几天的小学徒。
球儿:“你才学了几天,上去还不得给客人骂!”
童冉浅笑,露出右边脸颊上的小酒窝,他脸上瞬间多了几分光彩:“现下咱们也没更好的办法,让我上去试试,若是不行,再想别的办法就是,总不会比如今更糟糕了。”
球儿一想,是这个理,也别管是谁,有人上总比让舞台空着好。打定主意,他便想叮嘱童冉几句。可转过头一看,哪里还有童冉的影子?
与此同时,台前传来零落的掌声,球儿冲到台边一瞧,那个小学徒竟然已经走上去了。
童冉走上台,上千道目光射向他,苛刻的审视几乎能把人淹没。他步履沉稳,匀步走到舞台偏左的地方站定,深深一鞠躬。
“这他娘是谁?”有人喊。
童冉充耳不闻,按规矩行完礼后,便在给说书人准备的桌子前坐下。
后台的球儿急得跳了起来:“他怎么直接上去了?!”
赖婆婆哭声骤停,一跃而起,麻溜得跑到球儿旁边:“管他谁呢,有人上去就好!老天保佑阿弥陀佛,可一定要过这一关!”
童冉扫视全场,上千人的脸在他眼前略过。
他没有说过书,只是从小酷爱《西游记》,把原著前前后后看了不下百遍,能倒背如流罢了。
他闭了闭眼,举起惊木。
啪!
“诗曰:混沌未分天地乱,茫茫渺渺无人见……”说书人的座椅后有一面回音强,将他清润的嗓音扩散开来,稳定地传到象棚的每个角落。
后台的球儿指着台上喊:“他说的是什么?”
黄全发现童冉上去了,立刻红了眼:“他他他,他一个小屁崽子,能说出什么好货!”
“……感盘古开辟,三皇治世,五帝定伦……”童冉一字一句道,他对《西游记》的故事极熟,仿佛在讲一桩千年前亲眼所见的传奇。
“这哪个本子?”
“怎么不是向达,我是来听向师傅说书的。”
“嘘!别吵。”
观众席上不时有些骚动,童冉在台上看得一清二楚,但他没有理会,仿佛这本该就是他的场子一样,有节奏得将故事娓娓道来。
“故事倒挺新奇。”
“不行不行,这人底气不足,没练过吧。”
“别唧唧歪歪,我都没听到他上一句讲得什么,这本子谁写的?”
“嘘,好好听,别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