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不说,只是沉默。
陈芳梅忽然无法再慌张,出乎寻常的冷静下来,摸着沙发坐下。
她并不是很漂亮的那类人,但胜在耐看,性子又温和,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女儿都这么大了,她也老了。
陈芳梅说:“你爸虽然嘴上总是说你骂你,但心里最关心的还是你。”
冯究望说:“那是因为他有愧于我妈。”
陈芳梅看了他一眼,点头又摇头,“这是一部分原因,但你是他儿子,他不在乎你还能在乎谁呢?不管我生下的是男孩女孩,他都会偏着你的,这是我们最开始谈……朋友的时候就说好的,他跟我明确说过。”
这是冯究望所不了解的部分,但他本人好像也不是很在乎。
“那就不要拿冯玥当传话筒,她是一个独立的人。”
陈芳梅怔怔看着他,“阿姨总是怕你会恨我。”
“为什么恨你而不是恨冯琛?”冯究望直呼父亲的名字。
陈芳梅静下来。
“这和你没有关系,是我和我爸之间的事。”冯究望歪了歪头,欣赏女人沉默的表情,凌乱的蛾子又闪过他眼前,短暂停留,“隐瞒结婚的事是谁做的主?生了孩子都不敢回婆家……别告诉我你是自愿的?”
陈芳梅眼神闪烁,别开了头。
当然不可能情愿。那样藏着掖着,被外人说尽闲话,时间久了她也有怨。
可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她只好把心中愤懑的情绪包裹得圆圆的吞进肚中。
“你不恨我就好,也不要去恨你妹妹,她很喜欢你的,她……”
“你看,又来了。”冯究望打断她,“不需要这样无时无刻强调,我有眼睛会自己看。”
楼梯上有小的响动,冯究望听到了,但是没有移开眼去看,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出来。
他本来不打算说。
“我不会恨她,她又没做错什么。”冯究望侧过头,看到楼梯间小小的裙摆的影儿,颤巍地摇晃着。
“而且她是我妹妹。”
女孩蹲在最高的那阶楼梯上缩成一团,小声呜咽着。
这是一个并不温暖的家,有严厉暴躁的父亲和整日焦虑的母亲,哥哥又常常不回来,她被夹在这中间,左右为难。
过了不知多久,有人走上楼梯,木板吱呀吱呀。
冯究望站到小姑娘面前,低下头问:“是有哪道题不会做吗在这里哭?”
女孩呜呜咽咽说不清话,冯究望只模糊听到两个字。
她说:“哥哥。”
冯究望抬手揉了揉冯玥的脑袋,动作有些粗鲁,把女孩的头发揉乱了。
“嗯,走吧,哪道题不会?我可以勉强教你一下。”
这是俞还教给他的安慰人的方式——摸一摸头发揉一揉脑袋。
只是他还做不到像老师那样温柔。
有些话需要说出口,不是想要陈芳梅放下戒备和对他的警惕,而是为了让眼前的女孩明白。
她没有错。
她的出生不是错。
她的成长也并未出错。
她不能成为一件工具,她是活生生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