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鹿时清就来了兴致,“这雪原中全是冰雪,岂不是随处可做那种荷花酥了?”
“……嗯。”这次顾星逢沉默得更久,才勉勉强强点了头。
鹿时清终于发现了他的为难,“难道,这种荷花酥很难做吗?”
“……对。”顾星逢道,“很难。”
顾星逢对他掏心掏肺,连他的命都救了两次。这小小荷花酥,不可能推脱。若顾星逢说难,那必定是真的难。
鹿时清虽然对吃不到这种无上美味感到可惜,但他更心疼顾星逢,忙摆手道:“星星,我突然对荷花酥没兴趣了。我刚醒,吃甜的不舒服。这万妖界有什么清淡的,你带我出去吃一些吧。”
顾星逢立即回答:“好。”
二人心照不宣,将荷花酥这一页揭过了。
顾星逢十分感激鹿时清。
先前鹿时清还自嘲,总是逼他听话。顾星逢嘴上不说,心里却格外清楚。鹿时清向来温和善良,不爱与人相争。只有在为他着想时,才毫不让步。
如今他不过是稍微说句荷花酥难做,一向喜欢甜食的鹿时清,竟说出了“吃甜的不舒服”这种谎话。
顾星逢又心疼,又愧疚。
他又何尝不愿把冰塑花给鹿时清?
可冰塑花实在不堪。如果鹿时清知道,让他念念不忘的冰塑花到底是何物,保管他以后非但不会要,提都不会再提。
顾星逢一肚子心思,鹿
时清却很快高兴起来。
他做掌门那些年,从未踏出沧海一境半步。三年前回还,顾星逢又被绑住。
如今两个脱离束缚的人,肆意驰骋天际。鹿时清飞得特别快,衣衫猎猎作响,顾星逢虽担心他身体初愈,却也不愿扫了他兴致。紧紧跟在他的左右,眼睛几乎不曾从他身上离开。时不时还伸出手,护在鹿时清身侧。
鹿时清很清楚,他已经完全恢复,灵力也运转自如,翱翔这区区高空不算什么。但他特别享受顾星逢对他的举动,他活了这么大年纪,在红尘界难逢敌手。只有顾星逢会将他当成一块易碎的琉璃,小心爱护。
当然不是因为他真的脆弱,而是因为,顾星逢真正把他放在了心上。
鹿时清觉得,他和顾星逢虽是道侣,却比道侣更加温存解意。不是夫妻,却比夫妻多了长久和洒脱。
他不认识几个人,想象不出,这世间还有谁和谁,能比他和顾星逢在一起更快乐。
二人在山外的小镇前落地,换步行入城。万妖界高人众多,行事不可大意。顾星逢用妖术将二人改头换面,顾星逢头发变成黑色,五官趋于平庸,如果忽略那身轩昂气质,扔到人群中绝对平平无奇。
鹿时清却是摸了一下他的面颊,笑说:“星星怎么都好看。”
顾星逢眼睫微颤,盯着他道,“你更好看。”
鹿时清忙摸着自己的脸,“你将我变成什么样了?”
顾星逢垂下眼睑,“不过……和从前相似。”
鹿时清虽迟钝,对顾星逢的情绪却格外敏锐,见他这样,立时猜到不太对。他捧起顾星逢的脸,深深地望过去。
这镇子在生花雪原附近,尚有料峭寒意。顾星逢脸上却有些发烫,“……做什么?”
鹿时清却只是望着他的眼睛出神,片刻之后,忽然别过头去。
顾星逢愣了愣,忙上前问:“发生了何事?”
“没事。”鹿时清的确没事,只是鼻子有些酸。
方才他在顾星逢的眼中看见,自己十七八岁时的样子。
虽然眉目青涩,五官尚未长开,不如弱冠之后的鼎盛风采。但那却是他一生中最快意的时期,没有荣枯泉的牵绊,没有白霄的苛待,没有丁海晏的过多挤兑。他可以偶尔出入沧海一境,可以路不平则鸣,可以尝尽天下最好吃的美食。
后来他和顾星逢提起来那段日子,说起在钱塘吃到的荷花酥,眼角眉梢全是怀恋。
没想到顾星逢嘴上沉默,心里却一直记得,此时竟是按照自己的揣摩,将他的外貌仿了个八九不离十。
鹿时清揉揉眼,对顾星逢笑:“我都快忘了当年的模样了……不过搁在那时,我也万万想不到,后来会当掌门。唉,不提了。”
顾星逢只当引起鹿时清不快,脸色黯然:“我以为,你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