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上的血是今早上发现红珠尸身时沾上的,似是怎么都擦不干净。
“我们这样的人还有得选呀?”靠在墙上的一个女人咯咯笑了,“哎哟珉珠,你怎这般天真?咱们都把这条命和这副身子卖给妈妈了,连生死都拿捏在人家手心里,还由得你说接不接?”
她尖声笑着,仰头吃了个梅,下巴上的一处血口才刚刚结痂。
“春桐,你怎么也受伤了?”珉珠问。
“这是旧伤,前天你们不就看到了?”春桐摸着自己下巴的血口,“有点儿痒,想挠呀……”
“不是,是说你脚上。”霜华在楼上出声,“鞋底,怎么都是血?”
春桐低头,顿时吓了一跳:“我没受伤呀。哎呀我的妈呀……”
几个女人都停了口,看着春桐脚下。
她踏在一片小而薄的水洼之中,水绿色的鞋面几乎全被血色侵染。那水是从巷子底部几个倒扣的筐子下淌出来的。
巷子里时常放着杂物,脏污不堪,女人们心头惴惴,只有春桐大步走上前,猛地掀开了筐子。
霜华手里的烟枪砰地坠入巷中。
“小雁!”她失声大喊。
框子底下趴着个双目圆睁的小姑娘,手脚扭成怪异的姿势,血源源地从她紧贴在地面的腹部流出。
——
·烟魂雨魄
司马良人正在海棠树底下跟自己夫人傅孤晴夸耀修剪得宜的小胡子,忽见自己儿子风风火火地闯进了院中。
“灵瑞。”傅孤晴高兴地喊自己儿子,“过来看看你爹的胡子。”
灵瑞是司马凤的字,他娘精心问了大和尚大道长们最后才选定的。因他小时候常常被水所困,这字里头就要带点儿克水的东西。可惜这个字实在太不伦不类,司马凤从来没用过。他对“灵瑞”二字的反感,大概跟迟夜白对“牧涯”二字的莫名其妙是一样的。
“好看!”司马凤仍旧风风火火,“爹,我有要紧事情跟你说。”
傅孤晴十分难过:“就没有什么要紧事情跟娘亲说么?”
“小白在外头呢,娘。”司马凤说,“我们这一趟上清平屿,上面的桃花好看极了。他肯定有许多话想告诉你。”
于是就把傅孤晴打发到了迟夜白那里。
司马良人和司马凤一回到书房,司马凤立刻问他文玄舟的事情。
“文玄舟是不是那个来过我们家里的先生?”
“是。”司马良人点点头,“人带回来了么?”
“你为什么要让我和小白去找他?”司马凤有些气急,“他当日离开的时候明明叮嘱我们,绝不可在小白面前提起他,或者让小白知道他的事情。你居然还让小白也上清平屿?!”
“这是文玄舟要求的。”司马良人捋着自己的胡子,“他说自己身染重病,命不久矣,一定要再见一次牧涯。牧涯当年劳他医治,他是怕自己死了之后牧涯会有什么不妥。我就是怕出事,才让你跟着牧涯去的。”
司马凤哭笑不得:“我跟着有什么用啊!”
司马良人:“当年不是你一直陪着牧涯么?”
司马凤:“……陪着是陪着。”
他沉默片刻,开始跟司马良人说起清平屿上的事情。
此时司马家的大厅里,迟夜白正满头是汗地应付傅孤晴。
“桃花确实好看……鱼没吃上。对挺好看。嗯,好看。怎么个好看法……我说不出来。真的是好看。”迟夜白手忙脚乱,“晴姨,你不如去问司马凤,他看得比我认真多了。”
“他让我来找你的。”傅孤晴拉着迟夜白的手,“小白呀……”
迟夜白差点发抖。这名称是被司马凤喊起来的,他万万没想到傅孤晴也跟着这样叫自己了。
“最近脑袋还疼么?”傅孤晴很担心,“你别想太多事情,晴姨见你每天在外头奔波,真的很担心。”
“没关系。”迟夜白放软了声音说,“我现在已经能整理自己看到和记下的事情了,以前那种问题不会再有了。谢谢晴姨,当年若不是你们帮我,我早就疯了。”
“说什么怪话呢。”傅孤晴责怪道,“你这样的人天上地下我也只知道一个,这么厉害,上天不忍折磨你。”
她捏捏迟夜白的手,很是高兴,又继续问起清平屿上面的事情来。
迟夜白记忆力惊人,但他很小的时候也曾经历过濒临崩溃的可怕境地。他站在鹰贝舍的门口,周围所有的人声、景物、色彩、气味,疯狂地涌进他的眼耳口鼻,令他小小的脑袋如同裂开一样疼。他只要见过听过就不会忘记,可世上的冗杂太多,多得令他近乎发狂。记忆像沉重的铁块一样填在他脑袋里,他每天都紧紧闭着眼睛捂着耳朵,不看不听才能寻得一丝可怜的清明。
在他日渐虚弱的时候,司马良人寻遍江湖,找到了能救治他的大夫。
迟夜白将这件事永远记在心里。
正和傅孤晴说着桃花鱼的事情,忽见阿四从外面跑了进来。
“我们带回来那孩子安置好了么?”迟夜白问他。
“安置好了。夫人,少爷呢?”阿四一脸惶急。
傅孤晴:“跟老爷谈事情呢。怎么了?”
阿四咽了口口水,眨眨眼睛不说话。
傅孤晴狐疑道:“你们在外面给少爷惹事了?怕什么?”
阿四看看迟夜白,哂笑道:“不是给少爷惹事,是少爷惹的事找上门来了。”
迟夜白:“……?”
阿四:“沁霜院的霜华姑娘来找少爷哩,就在门口等着。”
傅孤晴脸色一凛:“沁霜院?!金烟池那边的沁霜院?!”
阿四:“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