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邵夫人出生在照梅峰,但从小就被送到乌烟阁,跟邵阁主一起长大。”那分舍的头头快速地说,“我们今日在蓬阳城中寻到了一位产婆,她当年上过照梅峰去接生,产妇正是照梅峰的天母。”
迟夜白一下站了起来:“贺灵是贺三笑的女儿?!”
“是的。”那头头立刻回答,“贺三笑生下孩子后曾想掐死,但被产婆抢了过来。当时邵金金的母亲正好在照梅峰,便将那女婴带回了乌烟阁照顾。”
“难怪贺灵要折磨贺二英……”司马凤喃喃道,“她是在为自己娘亲复仇。”
“那产婆还说了一件事。”那头头又道,“贺三笑绝不是初次生产。”
第29章十二桥(9)
“贺灵不是她的第一个孩子?”迟夜白连忙问,“其他的呢?”
“找不到。”那人答道,“照梅峰当年虽然近乎全没,但蓬阳这儿和照梅峰有来往的人不少,在峰上干活的、送货的,都有许多。但谁都说没见过有小孩儿。乌烟阁那边这么多年来,也就邵金金和贺灵两个孩子而已。”
迟夜白正想再问,司马凤在他身后说了句:“都死了吧。”
赤神传说中赤神生了五个孩子,全都死于非命,最后一位更是赤神亲手扼死。迟夜白想到那产婆的话,心头一凉。
他向来情绪起伏不大,性情近乎淡漠,全因幼时那场可怕的混乱令父母心有余悸,将他教成了现在这模样,宁可他冷淡一些,也不愿他为凡俗事情多激动。他身在鹰贝舍,自小就看过许多江湖上奇奇怪怪的事件,跟着司马凤东奔西跑,见过的怪奇案子更是极多——可这次这一桩,着实令他吃惊。
现在还未窥见这事情的全貌,单着一点半点漏出来的线索,已让他深深震惊。
“我知道了。”迟夜白沉吟片刻,再次开口,“我毕竟不常到荣庆来。如果让你们去查探乌烟阁,你们觉得如何。”
那头头吃了一惊,抬起头来:“当家,不可。”
司马凤也盯着迟夜白。他没想到迟夜白还是把这件事情问了出来。
“乌烟阁戒备看上去不森严,但我们多次想绕过它而去查探赤神峰峰顶都绕不过,一次都没成功。”头头说得飞快,“乌烟阁死死防着赤神峰,鹰贝舍扎根荣庆几十年,一次都没有上过去。不是我们不想去,只是危险太大了。近几年因为邵金金的儿子邵继圣屡屡作恶,时常有人上赤神峰要讨公道。乌烟阁设在城外的那几个茶摊其实也是他们的情报点。茶摊一共六个,分设于赤神峰山脚四方,严格把守着能上赤神峰的几个通道。”
“所以我们去乌烟阁,还未走到山下他们已经知道了。”迟夜白低声道。
“想要悄悄地上赤神峰,倒是有一个他们没法设立情报点把守的地方。”那头头又道,“但那处十分凶险,虽然没有情报点,但仍旧有乌烟阁的人守着。”
“什么地方?”
“当家可还记得,你们从郁澜江过来的时候在江面遇到怪石滩,船只无法前行,只能弃船行路?那怪石滩其实不止一个,在荣庆城的上下游都有。你们经过的是下游的怪石滩,上游的怪石滩远比那个更大更险,船只只能靠人工搬运来经过。上游的怪石滩恰好就在赤神峰的临江一面,想要从那侧上赤神峰,只能走那条路。但那条路同样凶险,不止地理复杂,在那儿驻守的人也个个不简单。”
“那些工人都是乌烟阁的耳目?”司马凤终于明白。
“是的,全部都是。”
“好了,你下去吧。”迟夜白说,“不要随便接触乌烟阁,邵金金已经察觉到了一些端倪,我怕你们有危险。”
“我们都会小心的。”那头头笑道,随后便退下了。
迟夜白掸掸衣上灰尘,转身看着司马凤:“鹰贝舍若要去查乌烟阁,也不会是弟子们去查。”
“你也别去。”司马凤说。
“你不是想知道赤神峰上面有什么?”迟夜白笑了笑,“我不去谁去?”
司马凤当然不愿意他犯险。他知道自己和迟夜白的武功在同龄人中已属佼佼,但邵金金成名已久,乌烟阁又人丁众多,风险确实不小。可他转念一想,虽然不愿迟夜白犯险,但比他更好的人选却真的没有了。论及潜入侦查,自己远远不及迟夜白的本事,且他记忆奇好,只要看过乌烟阁里头一眼就能将里面物事原原本本画出来,这样的本事司马凤也是没有的。
他想来想去,脸上有些踌躇。迟夜白沉默着看他,从他的踌躇里窥见了答案。
这样的事情鹰贝舍不做,但他可以为司马凤去做。他只要将自己伪装好,只身潜入再退出,可能性还是很大的。迟夜白不可能让自己的弟子去犯险,想来想去,也确实只有这一个快捷的法子了。
“你别去。”司马凤却突然开口,“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你不怕等你想出了办法,那孩子已经死了?”迟夜白冷静道,“如果那人真的和十年前一样按照赤神传说来杀人,那么他得杀足五个孩子才会收手。不对,杀足了五个也不一定会收手。凶手只会从这样的杀戮之中品尝到快意,快意会令他沉沦。如此危险的人物,要尽快缉拿才是。”
司马凤点点头:“也行,我和你同去。”
迟夜白张了张嘴,犹豫半晌才应道:“那行。”
但第二日司马凤来找迟夜白的时候,阿四却说他早就离开了。他离去之前问阿四要了荣庆城外郁澜江水道的地图看两眼,然后便只身离开了分舍。
郁澜江上游水流不急,却偏偏在荣庆城外的两处怪石滩这里跌宕成了凶恶湍流。
怪石扎根于江底,嶙峋冒出水面,被江水重重拍击,时隐时现。因此处水流被阻拦,在急流之中不断涌现大大小小的漩涡,破损的船只木板在漩涡中沉浮。
迟夜白躲在岸边,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一切。
山壁上凿着许多仅容一人的洞口,洞口里稀疏地坐着浑身赤裸的男人。男人们肤色黝黑肌肉虬结,一双眼睛四下乱看,像是在逡巡。
这个怪石滩比司马凤他们来时经过的那个更长更险,因而扛船经过的价钱升到了一个人二两。迟夜白抵达这里之前,刚好有一艘小商船拒绝了这些人开出的价格,仗着船上有高手,执意闯滩。男人们默默坐在洞里,看着那船顷刻间便被水浪掀翻,撞在岩石上。
这些人都是乌烟阁的眼睛。
迟夜白藏身在岩石之后,屏了气息,一直等到夜幕降临。
江面慢慢暗了下来,水工们纷纷起身,把长绳抛向对岸的伙伴。两侧各有一人拽着绳子的一头,缓慢拖曳,直到将十二盏油灯都拉到江面上。一根根长绳跨过漆黑江面,把怪石和水波都照得一片雪亮,暗处反倒是更显暗了。
“水里看过了吗?”有人大喊。
“没东西。”对岸有人应和,“快把辟邪香点起来啊!别磨蹭!”
迟夜白浑身湿淋淋地从江底过了那一片,在怪石滩中露出头来,手里的剑深深扎进石头里,将自己稳定。
脑袋出水了,上面的人声也听得更清楚。不少洞口都亮起火光,飘出袅袅烟气,有一个年轻的声音在询问:“为啥要点辟邪香啊?”
“防鬼防邪呗。”有人笑着回答他,“听说那疯子死在江水里,日夜都在里面扑腾,要找人替死哩。”
迟夜白又潜进水里,小心前进一段路,再次冒出来。他每一次钻出水面都始终在岩石的暗面,没有被人发现。山壁上仍有说话的声音,谈论的是数年前发生在郁澜江上的一场打斗。邵金金和邵继圣打了一场,邵金金被邵继圣刺了一剑,邵继圣被邵金金踢了一脚。
“少爷是掉进江里了吧,也没人看到他死没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