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孩子是下药迷晕之后扔在溪水里的,那时河水刚化冻,很冷。还有一个是直接摔死在扶燕溪里头的,小孩子骨头软,就这么一扔下去,他就……”邵金金突地停了口,说不下去了。
乌烟阁弟子有人扔了手里的兵器,凄惶地喊了声“阁主”。
这事实太让他们吃惊:谁都没想过邵金金竟然是这样的人。
“十年前,我们一共害了五个孩子。第五个孩子没了之后,小灵很高兴,她跟我说娘亲高兴了,娘亲不会再来找她了。”邵金金抬起头,眼神死气沉沉,“我原本只知道贺三笑和贺氏兄弟有深仇,是因为贺氏兄弟人鬼不如,竟对自己亲妹妹下手,可我那时候才晓得,贺三笑在贺灵之前还生过别的孩子。她幼时就被自己兄弟侮辱,当时毫无反抗能力,只能忍气吞声生下孩子。但那些孩子全都不正常,个个体虚身弱。贺三笑笃信赤神传说,杀了孩子之后逃家学武,后来慢慢有了名气,才占了照梅峰,自称赤神。”
“她生过几个孩子?”迟夜白突然插嘴问。
“都是我从小灵这儿一点点问出来的,可她这个状况,我也不确定说的是否可靠。她说贺三笑之前生过两个孩子。”邵金金摇了摇头,“但贺三笑后来跟贺灵说起这事情的时候,又说不止两个,还有两个是没生下来,被弄掉了的。”
贺灵听懂了他说的话,惊悸不已,紧紧抱着邵金金流眼泪。
贺三笑的怨恨和恐惧,在日复一日的倾诉之中,已经成为了贺灵的心结。她几乎能完全体会到贺三笑的感情,明了贺三笑对这些孩子和自己兄弟复杂的爱和恨。在这波折不断的深夜里,她身边尽是恶鬼般的敌人,只有邵金金一个始终是她心头依靠。
察觉到贺灵的依赖,邵金金将她再次抱了抱。
“你们也看到了贺二英的样子。他原先不是那么疯的,但一直都不太正常。如果小灵说的没错,一开始对贺三笑下手的是正是贺二英。”他慢慢地说着,像在说一个故事,“后来为何贺一雄也参与,我不知道。但他们两人直到贺三笑成为照梅峰的首领,甚至自称赤神都没有放过她。”
司马凤掏出扇子,胡乱扇去些热风:“贺灵就是……”
“是,就是那时候怀上的。贺三笑恨极了贺一雄和贺二英。后来照梅峰突然遭逢大难,只剩了贺灵一个人。我把贺灵救回来之后,她便时时念叨着要为贺三笑报仇。我以为她说的报仇是指找出灭了照梅峰的人,可后来才知道,她记得住的全是贺三笑说的话,她要找到仇人实际上就是贺三笑的仇人,贺一雄和贺二英。”
邵金金继承了乌烟阁,能动用的力量更加多。他很快找到了贺一雄和贺二英的踪迹,并亲自出手将人抓了回来。贺二英年岁渐长,狂症越来越明显,贺一雄倒是还显得比较正常。
也因此,贺一雄是最先从乌烟阁的牢笼里逃出来的人。
邵金金把人抓回来,不知道如何处理。贺灵偶尔清醒,总要拿着兵器去刺一刺这两人。照梅峰的人又擅长使毒,贺一雄和贺二英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一来二去,几年过去了,弟子们的戒心也渐渐小了。贺一雄装得和贺二英一样疯癫迷糊,最后寻隙脱出。
那时贺灵忙于照顾不知第几个小孩子,邵金金忙于为她掩盖,贺一雄逃脱的时候谁都没发现。
贺一雄被关了这几年,又饱受折磨,腿脚已经不灵便,强撑着往山下走。结果从荣庆打架回来的邵继圣便和他遇上了。
邵继圣不知道贺一雄,贺一雄却知道他。
“我儿子是他杀的,他是我杀的。”邵金金说到邵继圣的死,才终于动容,面目悲戚起来。
第34章十二桥(14)
贺氏兄弟和贺三笑都是江湖上成了名的人物,但贺一雄和贺二英的名声并没有贺三笑那么好。贺一雄年轻时以杀人成名,从那院子逃出来的时候正是狼狈又怨恨,看到邵继圣,恶从心头起,上前就把人给擒住了。
他虽然被关了那么久,身骨不灵活,但邵继圣学武不精,身上又带伤,两人扭打一阵后,贺一雄便寻隙下了重手,把他的脖子拧断了。
“我儿当时身上带着兵器,是一把长剑。和贺一雄打斗的时候长剑折断,贺一雄害了我儿后,用那剑,把我儿的脸皮剥了下来。”邵金金沉沉道,“我妻在关押他们两兄弟的院子里挂了一盏灯,贺一雄说那盏灯也是一张人脸,天天盯着他看。他便也要用我儿做一盏灯,让我夫妇日夜都不得安宁……”
司马凤心中一动,失声打断了邵金金的话:“等等——你说那灯是什么样?”
“就是人面灯。”迟夜白开口道,“刚刚贺灵在山上还提着的,和清平屿那里发现的人面灯一模一样。”
这回倒是邵金金露出了疑惑之色:“那灯……在别处也有?”
“邵夫人的那盏灯是哪儿来的?”司马凤问。
“一个书生给的。”邵金金说,“那书生很多年前来过赤神峰,是来找赤神传说的。那时候小灵正好清醒着,便把赤神传说告诉了他。”
“那时候提来的灯?”司马凤又问。
邵金金摇摇头:“不是,只是那书生有礼有节,给我留下了一些印象。大约半年前,他又来了一趟。当时小灵正病着,不能见客,他便说自己也懂些医道,想给小灵看看病。那灯便是他给的。灯的模样着实怪异,我看着也十分不舒服。但他告诉小灵,若是心头有什么仇怨,就把灯点亮,挂在仇人面前。灯里寄宿着贺三笑的魂魄,她将日夜折磨贺氏兄弟,不会让他们好过。”
迟夜白明白了:“对贺灵来说,这盏灯才是最对症的药。”
邵金金凄然一笑:“确实如此。那灯就被贺灵挂在了院子里,也因此被贺一雄记住了。他要用我儿的脸皮做一盏灯……”
司马凤还要再问,迟夜白抬手止住了他。迟夜白方才潜水到赤神峰山脚下,路上听到了水工们议论邵继圣被杀的事情。他心中疑窦重重,开声问邵金金:“你在郁澜江上杀的那个人,不是邵继圣,是贺一雄?”
“对。”
“可他长着邵继圣的模样。”
迟夜白话一出口,忽地就明白了。是邵继圣的那张脸皮。
“贺一雄年少时在江湖上混过,三教九流都有接触。他没能逃到山脚下,因为乌烟阁的防备太严密了。他也放弃了做灯的想法,将我儿脸皮蒙在脸上,想趁着夜色逃出去。”邵金金语气阴沉,“但当天夜里我便发现了我儿的尸首。那时贺一雄已逃到郁澜江边,我便追了上去,将他一剑穿心。”
迟夜白长叹一口气。暗夜中在船上搏斗的不是邵继圣和他爹。那个叫嚷着要撕去面皮的人是贺一雄,他想在众多水工面前露出真模样,说不定还要说出贺灵的身世——于是邵金金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杀了他。
“贺灵把邵继圣和贺一雄的尸首钉在山壁上,又是为了什么?”
“钉贺一雄是为了将其尸体曝晒。我们这儿有个说法,人死后七日还不得入土,魂魄便找不到通往地府的路,生生世世都要缠在骨头上,做孤魂野鬼的。”邵金金低声道,“至于我儿……我也不知道小灵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做的很多事情……我都不太懂。”
迟夜白趁着邵金金说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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