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空气中彷佛还弥漫着花香。
城东大街上,熙来攘往的人群络绎不绝,比起城北大街出入的人大多是名绅贵族,在这条城东大街上走动的多是贩夫走卒,聚集了从大江南北而来的珍奇玩意儿。
所以,城东虽然是个龙蛇杂处的地方,但还是有不少宗亲大臣,以及公子哥儿喜欢上这里来淘宝,每个人都想要找寻稀奇的宝贝,回去与同伴炫耀。
“爷,请喝茶。”
开口的是一名头发近乎半白老人,约莫五十岁出头,跟一般同年纪的老人比较起来,他的嗓音偏细,就像是掐着嗓子在说话。
坐在客栈二楼露台边的雅座,龙琛往下瞧着来往的人群,有大有小,有老有少,每个人都为了讨生活而忙碌,吵杂的人群之中不断传来叫卖的吆喝声。
他顺手端起温热的茶杯,轻啜了口茶,敛眸看着清澄金黄的茶汤,萦绕在喉鼻之间的香气久久不散。
“这茶喝起来的味道,怎么跟在宫里喝到的如此相似?”他挑起眉梢,质疑地问着身旁的叶总管。
“回爷的话,这茶叶是从宫里头带出来的,奴才怕皇上喝不惯外面的粗茶,所以特别吩咐要店家煮咱们带来的茶叶。”
“下回别多事,坐在这地方,喝一杯店家准备的茶水,就算是粗茶,也别有一番风味。”他淡淡地说完,搁下茶杯,继续看着底下的大街“你说,有人在这里看见他们?”
“是,探子回报,有人在城东的大街上看见佟主儿与官南舟一起出现,两人有说有笑,看起来很熟稔。”最后三个字,叶总管说得轻声且斟酌,深怕这几个字让主子听了刺耳。
“嗯。”龙琛轻吭了声,没动声色,确实觉得刺耳极了。
十年了!转眼间,若愚那妮子已经进宫十年了!
人来人往的街景映在他的眼帘上,然而却半点没上他的心头,他的心里只想着一个人,那个人就是佟若愚。
孩提时,他曾经说过要立她为后的话,那天,这件事情被嘴碎的奴才们给流传出去,已经成了天下人皆知的饭后闲谈。
但是,转眼间她就要十八岁了,早该是谈论婚配的年纪,但他却迟迟没实现为她的承诺。
过了这些年,随着年纪增长,许多在他孩提时看不到的问题一一浮现了出来,她确实有德、有才,也有美貌,要成为母仪天下的一国之母,她绝对当之无愧。但是,她却没有家世,比起几个已经进宫的妃嫔,少了显赫的娘家当成后盾,她这个皇后之位绝对坐得不会安稳。
所以,他一直在等待最好的时间,也暗地里在运作安排,只为了让她能够安稳地当他的皇后,但这一切,却在半年来被他下令停止,一直到了今天,他仍旧没有下旨要迎娶她。
“回宫吧!”他冷不防地站起身,转头走向楼梯。
“是”叶总管领命,急着张罗,提手召来护卫,跟上主子的脚步产。
龙琛冷着脸,走出客栈,踏上仆人递上的脚凳,坐上了车辇,自始至终一句不发,阴沉的神色若有所思。
十数年的皇帝生涯,见惯了充斥在朝庭与君臣之间的权谋斗争,他早已练就了一身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尤其是老祖宗去世之后和这两年,朝廷之间的内斗特别历害,处心积虑想让自己女儿当上皇后的大臣也不在少数。
龙琛倚靠着软枕,闭上眼眸,忍不住泛起一抹苦笑,他知道自己在逃避,逃开不想亲眼撞见她与别的男人在一起的亲热画面。
如果没有亲眼瞧见,他就可以在心里当成没这回事!
就算这大半年来,朝野内外传得沸沸扬扬,说佟若愚与官南舟这个官府通缉要犯走得甚近,几次出入东城大街,就是为了与他见面。
但是,不管别人如何谈论,只要他没亲眼瞧见他们在一起,他就可以当做不这回事。
当龙琛回宫时,就唤来宫人询问,一问之下,才知道佟若愚在半个时辰前已经回宫,现下在永安宫里的佛斋。
他走进了永安宫,在这个宫阁里所有的陈设,都与他皇奶奶在世时一模一样,没有丝毫改变,就连庭院里的两棵娑罗树都长得极好。
“皇上,”佟若愚站在廊上望着院里的娑罗双树,听见了宫人的传报,转眸看见他高大的身影朝这个方向走过来。
龙琛灼锐的视线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白净的脸蛋,这两年她出落处更加亭亭玉立,宛如一块白玉精雕细琢的人儿,一颦一笑,无不是清灵动人,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都是一种极大的享受。
“方纔我去了御书房,他们说皇上出宫了。”
“嗯。”他淡然颌首,回眸望着飘出丝丝白烟的佛斋六内“今儿个燃的香闻起来气味与以往不太相同。”
“是不一样,今儿个早上,瑞香端来一合香,说是前两天西麝国使臣进京时所呈上的进贡之一,听说这种香里加了药材,闻了可以治百病。”
“要是真的如此神奇,西麝国的老汗王就不会久病卧床不起了。”对于这个可以治百病的香,龙琛的态度颇不以为然。
闻言,佟若愚轻笑出声,扬手唤来贴身婢女“瑞香,去换上平日点的沉香,咱们皇上不爱这药香的味道。”
“是。”瑞香依言下去照办。
“你怎么知道朕不爱这香气?”龙琛挑眉觑着她。
“瞧你的眼神,我一看就知道。”佟若愚笑抿着唇,表情有些神秘。
“嗯。”他闷吭,默认了她的说法,深沉地瞅了她一眼之后,转头望着院子里的娑罗树“才几日没见,没想到已经结了花苞。”
“嗯。”她含笑点头“今年天候暖,这两棵树提早结了花苞,说不准六月初花儿就会盛开了。”
说完,她侧眸定定地看着他冷峻的脸庞,张唇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打消了念头,不想破坏眼前的宁静。
从小与他一起长大,对于彼此的喜好再熟悉不过了,但是,从太皇太后去世之后这两年,他明显地有些不同,至少,她觉得他改变了。
这些年,随着年纪增长,他的喜怒不再如以往明白易懂,有时候敛眸不语的样子,甚至于让她觉得阴沉可怕,每一次,都提醒了她,也加深了她内心的恐惧,他是帝王,比起一只会吃人的野兽,他其实是更可怕的。
佟若愚在心里轻叹了声,回过头与他一起看着枝头结满花苞的娑罗树,忍不住心底的怅然。
她没说,并不代表她忘了,那年,他在这双树下,说过要立她为后,死了要带她一起进祖庙,可是,已经过了许多年了,至今依旧没见他兑现承诺。
人家说君无戏言啊!但他没肯先提起,她当然也不好自己说,她泛起苦笑,心想再继续拖延下去,她连最后一丝希望都不敢奢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