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谁

    引子：

    “我连活着都不怕，如何会怕死？”

    我叫白若。上面的一句话，是我qq上的签名。凭这句话，我每天都要在网上回答十几个陌生人的问题，你为什么不怕活，又不怕死？

    我经常只是给他们一副完整的省略号，或者干脆保持沉默，拒绝回答。我明白有些感觉，不一定非要说出口。于是我就挂着qq，听它们在身后欢快的响起，自己端着白开水站在窗户前，认真地看这个城市里行走的人们。我不能自已地想起每一个黄昏，每一个有绚丽彩霞的天边下面都有殷红如血的夕阳。

    一、两包卫生棉和一双流血的手

    我从13岁起已经开始独自生活。我的暗恋情人是父亲的弟弟，我的叔叔。在这座江南的小城中，只有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很小时候他就已经离婚，至今单身。

    父母出车祸去世后，我记得他每天下班都到学校接我。只有当我坐在他那辆银灰色的toyota上，心里才会感到一丝宁静。一天，我闻着车厢里淡淡的烟草味，还有他的香水味，渐渐感到一片片潮水样的波澜开始在身体各个角落激荡起伏。我甚至不知道如何去控制它们，我只觉得它们越来越嚣张，越来越温暖，让人坐立不安。我坐在车厢后排，忍不住轻轻扭动自己的身体，试图让自己摆脱这片暧昧的潮水。

    我看到叔叔的眼睛在倒车镜里不时闪烁着，他在看我。

    一个红灯前，他把车停下，回头问我，小若，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我摇摇头，没说话。父母去世后，我几乎不和任何人交谈，我并不担心自己会丧失语言能力，因为我每天都在心里对自己说话。

    车到了家门口，我拿起书包慌乱地下车，双脚接触地面时忍不住向座位上望了一眼。一朵朵小桃花似的血迹凌乱地散落在真皮坐椅上，叔叔转过头来看着我，我想我的蓝裙子上也一定有嫣红的痕迹吧。

    小若他刚开口，我倒退了两步，匆忙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跑上了楼。我用熟悉的钥匙打开家门，反锁大门，径直奔入卫生间。我在浴池里注满冷水，把身上衣服一件件快速脱掉，然后将自己缓缓浸入刺骨的水中。

    我的嘴唇开始发抖。六月的黄昏，为什么我还会如此寒冷？从浴室的大镜子里看过去，我看到一个女孩苍白无助的手臂和一道锐利的光。那道光是从我的眸子里射出来的，后来我从书本上看到“坚强”两个字才理解它的含义。

    门铃响了。我裹上干净的浴巾从猫眼里望出去，走廊里空无一人。我慢慢打开门，门前放着一个粉色的小包裹，打开，里面是两包卫生棉和一本生理卫生书，还有一张便笺，照顾好自己，那是叔叔的字迹。

    那一瞬间我发觉自己被淹没了，淹没在一片温暖潮湿的海洋里。

    在我16岁生日的晚上，叔叔带我去看大海。

    海风吹动着我的长发，我忽然觉得眼睛很痛，从眼窝里开始缓缓淌出泪水。我不知道自己是为疼痛而流泪还是为其他事情而流泪，但是我心里很难受，很难受，这种痛苦已经缠绕我很久，从父母车祸去世以后逐渐开始。

    叔叔给我一只大手，紧紧贴在我的脸颊上。他的手好暖啊，让我的脸颊发烫，我靠在叔叔的怀里，像一只撒娇的小猫，从两片花瓣似的嘴唇里发出一些妖娆的声音。

    别闹，小若，叔叔很认真的看着我，别闹。

    我笑了。我还这么小，就已经能看透男人的心思，叔叔在和自己做斗争，他在忍着。对一个离婚10年的中年男人来说，16岁少女未发育成熟的身体，是一种多么青涩的诱惑。

    叔叔拿开我不规矩的手，把我抱入车厢，然后把车门轻轻关上。我想开打开车门，发现已经被他锁上。我看着叔叔，看着他用拳头，一拳一拳用力地砸在路沿海大道路边的小树上。他的砖红色领带在风中飘舞，白衬衣上有了一些零星的小红点，他的拳头已经开始流血了。

    我在车厢里叫着，一遍又一遍，拼命喊他的名字，白长安，白长安。那是我第一次叫他的名字，那三个字在我口中有如千钧。

    白长安仿佛听到我的呼喊，渐渐停了手。他转过身来，在黄昏的晚霞下面孔逐渐模糊，一步一步向我走来。

    他刚轻轻转动钥匙，我就猛地推开车门，用最快的速度钻了出来，又扬起右手，使尽全身的力气狠狠打了他一个耳光。懦夫，你是个懦夫，你明明喜欢，却不敢去拥有。我瞧不起你，白长安。我大声地骂着，眼泪又不知不觉地流了出来。

    白长安呆立着，看着我，目不转睛。

    刹那，我看见他滴血的手，心仿佛被浓盐酸烫了一下，紧紧的缩起又深深的疼痛，走过去轻轻捧住他的双手，用牙齿撕破自己的裙摆，挽出长长一束慢慢系在他的手背上。

    长安。我哭着，长安，你怎么这么傻。他不语，揽住我的腰，把我放到车顶上，他说，小若，你看，星光下的大海多么美丽啊。

    那一夜，我们在海边唱歌唱到天亮，从那一夜开始，我再也没有叫过白长安“叔叔”我都是叫他的名字，长安。

    那一夜之后，我们依旧纯洁。

    二、暖锋，温暖的风

    18岁，我考上了西安的一所大学。

    填报志愿表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西安这座城市，理由很简单，西安在古代叫做长安。

    白长安送我到火车站，他说，小若，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么？要好好的。找一个爱你的陌生人。

    他又说，爱情可以凭感觉，但更要看直觉。说完，眼睛湿润了。

    我低头，转身不动，泪水一簇簇落下。

    他抱了我一下，轻轻抱了一下。去吧，小若。

    我想我该走了，我站在车窗前挥手，告别白长安，告别这个城市，告别这段持续成长的感情，我不敢说我和白长安的感情是爱情，我们之间存在着一种介乎亲情和爱情的物质，尽管它留下很多幻想很多伤口，可我是如此的珍惜它，爱护它。虽然会有痛苦，可只有在痛苦中我才能快速成长。

    谢谢你，这么多年，白长安。

    我成为我们学校最冰冷的女孩子。开始有男生试图接近我，但我的冷漠吓退了所有人。我学的是机械系，那些冰冷的机械没有感情，却能创造我喜欢的安静氛围。

    赵暖锋除外，他来自遥远的东北，在美术系学油画，有一张清秀的脸和一双能写善画的手。我对他有些好感，总觉得曾经在哪里见过，很熟悉，也很陌生。

    在一次同系联谊活动上，他悄悄对我说，你很美丽，可更吸引我的是你的冷漠，一个人可以冷，但怎么可以这样冷？

    对于他的话，我只是笑了笑。又继续低头看书。在这个学校里，只有我一个人的衣服是两种颜色，黑与白。心情明媚穿白色，心情悲伤穿黑色，泾渭分明。

    所以，很多男生看我如同看另一个世界的人。他们聊天时最大的话题也是我，说我仿佛一部神话，在我身上，任何神秘悱恻的事情都可能发生。我觉得好笑，什么神话，我只是一个悲剧的主角罢了，爱情也好，生活也好，与我无关。赵暖锋最常问我的一句话就是，白若，你以前的生活究竟是怎样的呢？

    在男人们眼里，我应该是妩媚的——我有一双深深大大的黑眼睛，皮肤能拧出水来，继承了江南女子的全部优点。我开始习惯读蝴蝶夫人的诗，开始沉湎于睡眠。我想，我只用了18年，就把世间的全部哀愁看的清清楚楚，我的心和万丈深渊一般，再大的石头掉下去，也听不到回声了。

    所有男生都被我的冷漠挡了回去，只有赵暖锋，只有他能正视我的眼神，并乐于正视。

    长久以来，我像一块寂寞的冰，他是一阵温暖的风，彼此针锋相对。

    但相识之后，他对我的关心和期待无时无刻不在。雨天，他会悄悄在书桌里给我塞一把伞，自己绕两个操场跑回宿舍；冬天，我的水瓶里总是有喝不完的热水，热水还常常会变成热牛奶、热咖啡总之，能做到的，赵暖锋都做到了。

    若是其他女孩，恐怕早已招架不住。

    我不同，我并不习惯小男生的感情，最重要的，是我心里还有一片难以铲除的荆棘。

    荆棘依然生长。

    五月的一天，我穿着黑色长裙，光脚穿球鞋，走在学校的篮球场上。

    远处的篮筐下，赵暖锋对我用力招手，他大喊，白若，白若，脸上一片阳光明媚。他一路小跑来到我面前，从怀里掏出一本厚厚的文学杂志，他说，白若，我写的现代诗发表了，你看看，看看吧。

    我接过来，杂志在手里沉甸甸的，摸起来很有质感，在p36的左下角，栏目上写着“先锋诗生活”的标题，下面是两首瘦长瘦长的黑体字，署名是暖风，诗的全部内容非常抽象隐忍，我能看出是在描写一段暗恋的感情，路灯，葵花，青石板台阶组成一副美妙的画呈现在我面前。令我吃惊的是，在诗的最后有一行小字：献给若。

    献给我？我的目光在三个字上停留了一秒钟就快速收回，我不知道自己在刻意逃避什么，或者是不敢面对什么。

    写得很好。我的语气还是冷得一般无二，把那本杂志送还到赵暖锋的手里。我不忍心在他期待的目光下掩饰慌乱，抽身就走。

    白若。他在背后说，等等，白若。

    我问，怎么？有事吗？

    他走过来，沉默，一分钟内，我抬着头，他低着头，我们就这样互相对峙，对视。

    赵暖锋终于开口，我以后还会接着写诗，写很多诗，画很多画。他又认真地点了点头，眼睛里有坚强的晶莹涌动，然后转身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瞬间，我泪流满面。

    我莫名其妙的哭了。

    三、nokia手机的三人信息

    快放暑假的时候，学生会组织两个系去延安旅游，机械系和美术系。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一所工科大学会有美术系这样另类的艺术学科？后来赵暖锋告诉我，前任校长是著名画家，特设了这个系，他还说，自己最喜欢的两件事是画画和写诗。

    我说，你很棒的，肯定会有所作为。他的眸子立刻就被点亮了，但即刻又暗淡下去，仿佛黑暗中燃起的一团火被骤然而至的雨水浇灭。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我也知道他想要什么，但是我现在无法做到。

    以后亦无法预测。

    在候车室等着火车时，赵暖锋穿过几排同学找到我，手里攥着画板，他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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