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这一路走来,自己或许真的累了。沙和尚如是想。
一开始,他便只是一间普通寺院里的沙弥,只会扫地,默记着那些无法理解的经文。
只是有一年阿难陀借佛身造临下界,忽然选中了他,将他带到了通天塔顶。
彼时的他,步步小心,时时谨惧,生怕一个言止不对,便坏了那佛门圣地。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属于那个金碧辉煌的世界,一心只想做个颂经打坐的和尚,与那老住持那般,老死在自己的禅院中。
后来,阿难陀将他送给了另一个人做徒弟。
对于初次与师父相见,沙和尚记忆至兴宁。
记得那是在一个小小的房舍,与外面的金碧辉煌不同,那里朴实无华,仿若尘世里的普通居所。有一个穿着僧袍的年轻僧人,正赤着脚盘坐在一池水中。
彼时,池中那个年轻的僧人只淡淡地看了被世人奉为假佛的阿难陀一眼,那阿难陀便惊得退走了。
他怔在原地,只呆呆地看着池中僧人。
那僧人却只问他:“你从哪里来?”
他说:“阿难精舍、”
池中僧人摇头,再问:“你从哪里来?”
他说:“佛国狸佛寺枫仁别院。”
池中僧人仍旧摇头。
他只得说道:“从来处来。”
池中的僧人笑了,走过来抚着他的头顶:“我叫金蝉子,从今后你便是我的弟子了。”
彼时的沙和尚笑意灿然,只觉得找到了一个天底下最好的师父。
只是这样的人,已经不在了。
沙和尚的脑海里忽然,闪过金蝉子被剥去佛衣,打入轮回的场景。
那日正是孟秋望日,孟兰会。
如来佛祖当着万千佛众的面,将金蝉子锁在孽佛台上。
沙和尚清晰的记得,如来捏着印,无数道佛光像是刀剑一般,斩向了孽佛台上无法动弹的金蝉子。
没有血肉横飞场面,但剥离佛根的痛楚却与抽去龙的龙筋一般,那是一种仙神都无法忍受的痛苦。
彼时的沙和尚无能为力的看着他的师父,被这佛,千刀万剐。
而金蝉子生受了,却给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他看见金蝉子的身上,掉落下无尽的狂沙,汇成一条巨大的河流,汹涌地流到了下界。
沙和尚眼睛乱转,面目狰狞起来。
灭谛无名眉头微皱,浑然不知道沙和尚想到了什么东西。按说他的灭谛四绝不会出错才对。只是将沙和尚脑内一些根锢的偏执去掉而已。
“穹宇无定,地阔无垠,人根难净。天地人,三火息故静。放下!”灭谛无名使出灭谛第三绝,要强行将沙和尚脑海中那道最顽固的记忆抹去。
沙和尚仍身在梦境中,看着金蝉子一点一点的消融,哭得很无助。
蓦然间,一句话在沙和尚有脑海中炸响:“对于佛,永远不能低头!因为你一旦低头,你就错了,你就再不能直起你倔直的腰杆,你就再不能抬起你高傲的头颅。”
这是师父对他说的话。刹那间,沙和尚便挣破了灭谛无名种在他脑海的三道禁制,睁开了眼睛。
“有些东西,至死都不可能放下!”沙和尚猛然间抄起降魔宝杖,一杖便洞穿了灭谛无名的胸膛“这点你不懂。”
灭谛无名惊愕地看着胸膛,这一杖破了他的法身,直接洞穿了他的身体。
沙和尚道:“大师兄,容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
灭谛无名忽然笑了,摸着颤抖着摸了摸沙和尚的头顶,幽幽地说道:“你长大了,比我都高了。”
沙和尚忍着泪,默然不语。
灭谛无名淡淡地说道:“不必哀伤,生死常事罢了。我最有所料了,能死在你手上,也算是得偿所愿。只是他日你成了佛,这个千万莫成了你的心魔。我不怪你,真的。”
“大师兄,莫说了。”沙和尚抱着灭谛无名的逐渐哀朽的躯体。
灭谛无名目光渐渐空洞,望着天空,说道:“我的路,选错了。”
“你的行李,在阿难陀的阿难精舍中。凭此令你可以去取。 ”灭谛无名忽然将一样东西塞进沙和尚的怀里,嘱咐道:“其实你大师兄也不是一无是处。我已经是阿修罗族的四王之一。三日后,便是甘露会,记得替我替我”
“替你什么?”沙和尚急问道。
“算了,我已经放下了。”灭谛无名的身体忽然迸发着无尽的光华,渐渐的化作一滩金光闪耀的河流,奔腾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