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口的悲欢离合

    虽说住在城郊农村，距县城闹市也不过只有五、六里路，然而，一生一世与农村、农田、农民打交道的父亲，一想到“农”字当头，就有说不出的痛感。所以，让孩子们跳出“农”门，跳出面朝黄泥背朝天的苦海，就成了他一生梦寐以求的事情。可意想不到的是我们真的跳出了“农”门，又让他后悔难过不已。

    87年本人从建湖县钟庄中学高中部毕业，仅以1分之差而名落孙山，88年又复习了一年，还是以2分之差而落榜，89年还想复习一年，却承受不了父辈们的期望，身子一下跨了下来，因此只得作罢。因为未能实现父亲跳出“农”门的愿望，内心始终充满了内疚与不安。父亲也看出了我的心事，虽望子成龙心切，见我身体都跨了下来，也只得对我劝慰道：蹲农村就蹲农村呗，农村又不是养不活人的。父亲话虽这么说了，可骨子里还是盼望有朝一日我们能跳出“农”门呢！

    九十年代初，我们家的日子开始好过了，恰巧这时上面有个政策，说可以拿钱买城镇户口。一个户口大约需一万多块钱。那时社会上人均工资每个月也大约只有一、二百块钱，一万多块钱是个不小的数目，是一个人几年的工资呢！眼看看我就要谈女朋友了，大学没能上，又是农村毛头小伙，哪个姑娘爱搭理呢！父亲咬咬牙，拿出了辛辛苦苦才积累起来的一万贰仟块钱，为我买了个城镇户口。户口倒也真的发挥了它应有的作用，原先还不愿意与我处朋友的姑娘们一下子转变了180度大弯，纷纷对我热情起来。我知道为什么，不就是我成了城里人的缘故吗？想来想去，城里人与农村人没有什么不一样的？我还不是原来的我吗？所以找女朋友的时候，我还是找了那位一直对我不错的农村姑娘——现在已成了我的妻子了，而将那些城镇姑娘们拒之千里之外。这事让父亲气得暴跳如雷，说我傻足了，放着城里姑娘不谈，非要谈个农村的。幸好老婆长得不错，人又挺温顺贤良的，父亲左挑右挑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母亲又在一旁撮合，事情才好不容易过关。

    结婚了，我们另立了门户。父亲还未稍稍喘口气，眼睁睁妹妹又长成了一个大姑娘。与我一样，妹妹也是一个极坏的运，考大学仅差3分。为让妹妹跳出“农”门，将来嫁个城里人，父亲又花一万多块钱替妹妹买了个城镇户口。这次真的将父亲口袋掏空了，父亲凑来凑去，还差二仟块钱，没办法，我这当哥的只得将一年的薪水全部交给了父亲。后来，妹妹果真嫁了个城里小青年，乐得父亲整天合不上嘴，只叫这个钱花得值得。

    父亲一向是个自以为是，聪明绝顶的人。不过后来事情的发展还是让他有点后悔了。先是一阵子户口贬值，原来要花上万把块钱才能买上的城镇户口，后来只要两、三仟块钱就行了。前年吧，又有一个新政策，户口实行属地管理，凡房子买在哪里，户口就可以转到哪里。这些都让他后悔不迭。然而，最近一连串事情的发生，才让父亲知道什么是世上没有后悔的药呢！一是因我们近邻县城，大片土地被县里征用为工业开发区，村里土地被征用了。按政策凡是户口在村里的居民，每人将贴补万把块钱。而我们却因跳了农门，户口拨走了，就不能享受这个待遇了。父亲屈指一算，我们家内外一阵就损失了四、五万块钱。二是上面又下来一个新政策，凡是农民种田，不仅农业税大幅度下调，而且国家每亩还要贴上几十元钱呢！父亲做梦也没料到乾坤会这么倒转！

    然而更令人好笑的是，妹妹做了城里太太后，想不到两三年过后，夫妻俩双双下了岗。还是妹婿有眼力，在老家农村租了几亩田，种起了花卉，生意倒也不错。

    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以前，父亲千方百计想让我们跳出“农”门，而现在我们千方百计想跳进“农”门还都不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