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诩睡得很不安稳,梦里皆是白天遇险的情景。到底是一口气撑着,脱了险,她才觉得汗透重衣,到了客栈就烧了起来。挣着醒过来,她再也不想睡了,索性撑着坐起来,觉得手指还是轻颤。
还是太年轻,历事太少,几个匪人,就能把自己吓成这样,还能成什么大事?刘诩自嘲地牵起嘴角。目光扫过床头挂着的那把短刀,缓缓闭目,脑海里,那位少年将军耀目的笑意,让她心头渐暖了起来。
“小姐?”低低的问询声从门外响起。
“进来吧。”刘诩迅速收起脆弱。
白天那个救驾的男子,端着净面水,轻步走进来。刘诩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走近,脚步很轻,动作也很利落,看来武功相当不错,刘诩在心里评价。虽然不会练,但自家豢养的武士自己是看惯了的。
“小姐,先洗洗吧,吃点东西,店家已经准备您沐浴了。”男子声音很轻,仿佛听了就能让人心内平和,他屈膝跪在床前,双手将盆托至眉高,微微垂下目光。
刘诩没动,注视了他一会儿,突然轻轻一笑,“是铁卫?”
“是。”男子未动,保持方才的姿势。
“母妃选你来接应,定是本事不小。”刘诩点头,一等一的铁卫,伺候人起居,是大材小用了,不过这姿势,这规矩,都是极标准的,“委屈你做这活,眼下是没有别人了。”
知道她说的是幸儿,白天,在公主的审视下,自己到底是一剑划开幸儿脖颈,那个叽叽喳喳的小丫头,到死都不知道原因,只惊诧地睁大了眼睛。男子抿紧唇,替幸儿尽责,倒不委屈。
见铁卫并未说话,知道他有些走神。刘诩轻哼了一声。铁卫立即还了魂,放下盆俯身。
刘诩盯着他的动作,突然探手拉住他腕子。男子一惊,本能地一转腕,但反抗的动作只做出一半,就生生顿住,终于及时醒悟面前的是他的新主人。
修长的手指,掌心多了些磨破的血痕,“白日里,让你埋了不少死尸,这手伤,磨的?”刘诩细细地摩娑着,轻声问。
男子很不适应地躲开公主过于靠近的温热气息,想抽回手,却又不能使力,只得垂下头,老实地应,“是。”
“善使剑?”看着男子腰间长剑,公主皱皱眉。佩剑的人,手上细嫩,没有一块茧
男子摇摇头,借机把手抽回来,轻声回,“属下……用暗器。”
刘诩怔了怔,点头。心里明白,这人,果然是母妃手下一等一的铁卫。
“倒是辛苦你了。”她叹息。让这等人物去挖土埋人,确实有些暴殄天物了。何况又是端茶倒水,伺候沐浴……
公主一再垂询,倒让男子有些惊诧,他吃惊地抬起目光,正对上刘诩探询的目光。
两人都怔住。
“叫什么?”看清男子长相,刘诩目光变深,声音却未有波动。
男子目光一跳,随即低下,“属下……无名。”
“没名字?既然母妃把你遣给我,那从今后……”刘诩沉吟,微微转目,“就叫慎言吧。”
男子头也未抬就缓缓俯下身,“谢公主赐名。”
“今天那队军士……”刘诩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问了心中所想。
“是铁卫。”慎言点头。
印证了心中疑惑,刘诩心头松了松,“认得?”
慎言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不认得。”见公主皱眉,他心里叹了口气,“虽然都是铁卫,但属下,份属内院,职责是保卫主上安全。那位小将,应该是云逸元帅的铁卫军,他们的甲上有面盔,杀敌不留活口……。”
话即点到,他就闭口。主上的无知,不能由他来纠正。刘诩倒不以为意,心里反而更松。那位云姓小将,是云逸元帅的铁卫,这就不怕今后丢了踪迹喽。细想白日里,确实见到那一队人头盔上都多扣着一层,估计就是面具,用时放下遮住面孔,他确实是让敌人闻风逃遁的铁卫军……想到那人,她冷冷的表情也有了松动。
“休息吧,明日立刻启程。”突然警醒自己的铁卫正仰头看着自己,刘诩赶紧端正了表情。
眼见着慎言退出去,轻轻带上门。刘诩抚额躺倒。自接到母妃传讯,父皇病重,皇叔势力正蠢蠢欲动,自己也不会不得已,抛下亲随,从封地独自一人偷偷潜回京城。
父皇只有她一支骨血,如果朝局动荡,有野心的人只要掐灭自己,大齐就要改姓了吧。刘诩苦笑,自己倒希望坐拥大齐的是皇叔。那个位子太高太冷,她还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去挑起一国的重任。
母妃是着急的吧。急着让身边最得力的铁卫出洞,看来接自己回京都是势在必得吧。再看这铁卫,英气内敛,身形挺拔修长,少有的美丽男子,看来母妃把他给了自己,并不只是看中他武艺超群,可保护自己安全吧。刘诩冷笑,皇家亲情,如果基于权势这片沼泽中,怕生出的果子,也是会变了味的吧。
☆、私情
三、私情
处理完军务已经是傍晚。云逸回到自己的偏帐时,就看见那个本该痛心反省的人儿,正沉沉地睡在自己的行军床上。走近些,看清云扬俯卧着,长衫上白日里洇血的地方已经干了,留下了深深浅浅的印子。
云逸沉吟了一下,还是轻轻把半拖在地上的被子替他拉了上来,果然一动,床上的人就敏感地醒了过来。
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扭头,迷糊见是云逸,挑起漂亮的唇角,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见云扬挺身起来,云逸伸手按住他的腰,“不忙,再睡会吧。”
云逸有些心疼地抚了抚他的肩。听报,这段时间铁卫营四处出击,收获颇丰。想来铁卫们也累到极致,看云扬挺着刑伤还能睡这么香,就知道他体力上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不困了。”云扬记起自己还有账,赶紧挺身起来。
云逸坐在椅子上,看他快手快脚地整理衣衫。宽肩乍腰,修长的身形,曾经的小小孩童,如今已经长大成人喽。不禁心里有些感慨。
看云逸打量自己,云扬垂下头,蹭过去蹲跪在云逸膝前。云逸垂目看着他,不语。沉了好一会儿,云扬终于心里没底,低低声叫道,“大哥……”
听到没有应声,云扬知道云逸是真的生自己的气了,咬咬唇,伸臂揽住云逸的腿,仰起头,再叫,“大哥……”
在军中,云扬从来都很守规矩地叫自己元帅的,如今听到弟弟这百转千回的声调唤自己,就知道撒娇的成份多些,云逸心中好笑,脸上却越发绷得紧。
知道这招没奏效,云扬心里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地放开大哥的腿,“哥,扬儿知道错了……”
“错哪了?”一直没应声的云逸突然打断他的话,沉声问。
云扬一惊,迅速抬头看了看云逸的表情。本是走过场的话,没想云逸抓住话音深问下来。错哪了?这话可不好回。若说是升帐迟到,他已经受过刑,哥哥还问他错哪能了?莫非……他咬紧唇,心里开始往下沉。挣扎了一下,试探地说,“扬儿不该不分轻重缓急……”
“不是听你这些个官话。”云逸果断截断话音。
云扬心里抖了一下。心里却更加没底,踌蹰了半晌,换个角度反省,“扬儿带了十二名亲随,区区匪人,我们十三人……不必全都留下,可分出十人缴匪,扬儿自可赶过来,也来得及的。是扬儿调拔失当……”
“堂堂铁卫营管代,千军万马都点派得当,如今竟连这点人手都调拔不明白了?”云逸见弟弟话里总是绕弯,不悦,半生气半揶揄地打断他。
云扬打迭了一肚子的理由,一下子被堵了个干净。他抬头看了看云逸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的脸色,一时也搞不清哥哥在起什么,不敢再信口。
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云扬回话,云逸沉哼了一声,引他答,“拼着迟到,也要亲自留在那里,我问你,你到底心想什么?”
一句话,就让云扬红了脸。他低垂下头,回不出话。
见小弟神情,云逸心里一突,他伸手挑起云扬下巴,果然见弟弟窘极的表情。自己最担心的事情莫非已经崭露出苗头?他头痛地丢开手,靠回椅背里。
云扬呆了呆,突然警醒过来,白日里的情形,大哥怎能不得报?自己还妄想蒙混过去?心里暗责自己这些日子累昏了头,思路都有些混乱了。忙膝行两步,再抱住大哥的腿,急声,“大哥,扬儿只是见那女子,处于那般境地,仍能临危不惧,令人起敬,想亲手回护她脱险……”见大哥闭目不语,云扬知道自己不说清,万不能过关。
一咬牙,心一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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