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无措的哭声,让三个男人都锁紧眉。
“墨亭。”老人转向蓝墨亭,语气依旧郑重。
“大人。”蓝墨亭抬目。
云扬斜靠在圈椅上的软垫里,面色苍白。他无声看看云老爷,心里有强烈的预感升腾。
“逸儿是军中人,此番若得胜,必被留滞京中。他可携妻子分府出去。”老爷子声音有些苍老。
果然是说分家的事。
“国丧满了,也给扬儿订亲。”云鹤鸣说到云扬,目光瞟了一眼垂下头的三子,又转回看蓝墨亭。
老爷子的意思,蓝墨亭听得出来。云家拆作三份,只有这个名义上的侍君,难做安排。
蓝墨亭在老爷子目光下,矛盾地低下头。
“……你回去好好想想,再告诉我决定。”云老爷子探手拍了拍他手背,声音慈爱。这蓝墨亭十五岁进府,也就是个半大孩子,亲自教导,看着长大成人,他拿蓝墨亭也当子侄看。
抬目见老人一夜间苍老许多的容颜,病容下,仍挂着对自己的关切。一种强烈的愧疚瞬间浸没。在云家最风雨飘摇的时刻,他,本就应该坚定地站在老人身边。
蓝墨亭屈膝重重跪下,“大人,墨亭愿追随大人。”
“……好孩子……”云鹤鸣并不意外,却仍为蓝墨亭的诚心感动。他和暖笑笑,苍老的手缓缓抚摸蓝墨亭的头。
来自最敬重长者最深切的关怀和爱抚,让蓝墨亭再坚持不住,他微颤着肩,眼前雾蒙。
“记得你也就比逸儿大一岁……”老人慈爱地叹气。拉他起身,疼惜,“跟着我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做什么呀,我是想……放你自由身。”
蓝墨亭愕住。泪眼迷蒙间,蓝墨亭看见云老爷子拿出份文书。
“这是给户管司报备的文书,我明日就差人送过去。”
蓝墨亭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就见他从枕边又郑重摸出一信封,“郡主不在了,我替她拟了约书,你拿好,从此刻,你就自由了。”云老爷子一口气说完,心里轻松不少。
约书?
蓝墨亭呆看着那薄薄的一纸信封,被按在手中,脑中一片混乱。当年事如画面,不受控制地在脑中纷纷涌现,记得初入府,也就十五岁,正是年少跳脱,轻狂难管束年纪,云大人一方面要顾着病重的郡主,另一方面,如对子侄般对他呵护教导,郡主既没,大人又一力支持他入了铁卫营,才有今天的蓝墨亭。
他忆及过往,心中起伏难平,双膝跪下,颤抖把信封擎起,“大人,墨亭岂能为一已之私弃云家而去?请大人收回弃书。”
“墨亭……”云老爷子摇头欲劝,却被蓝墨亭打断。
“墨亭生死……都是云家的人。”一句,把话扣死。
二人话说僵,气氛滞住。
二嫂玉环早惊得失了颜色。却又因差着一辈,无法插言。急切间看向云扬。
一直在一旁沉默无言的云扬,咬唇缓缓吃力起身,屈膝跪在椅前的地上。一动,额上又是一层冷汗。
三人被他举动吓了一跳,都惊扶。
云扬有些喘,仰头笑笑,“扬儿犯错在前,连累家人。此回,又将妄议长辈的事,先请罪。”
“本就想听大家意见。”云鹤鸣心疼地拉他起身。
云扬喘息着缓缓坐下,理了理思路,缓缓,“辞官归乡之事,蓝叔叔的意思,也是但凭父亲做主……”
话说一半,他转目看蓝墨亭。蓝墨亭知他意思,垂目缓缓点头。
“只是……”云扬心里稍安,踌躇着往下说。
云老爷子探头,“只是怎样?不妥?”
云扬抿了抿唇,“呃,也不是不妥,只是,此刻,云家身份尴尬,辞官之事肯定会报备到朝廷,扬儿恐怕圣上又因此生出些疑虑,徒惹是非……”
云鹤鸣眉头微皱。
看出父亲不悦,云扬起身要跪。云鹤鸣探手按住他,沉思着道,“扬儿此言……有理。”
云扬喘息了一下,谨慎进言,“依扬儿浅见,不如……请父亲暂忍耐,先告病,慢慢地淡出政事,辞官归乡事,不妨慢慢来,这样,方能显得……更水到渠成。”
云鹤鸣垂目沉思,三人都眼巴巴地看着他神情。
“也好。”云老爷子沉沉点头。本就是一时之气,当朝大儒,于家事上,被朝廷申斥,他脸上心里,都挂不住。更何况岳父和自家儿子正在前线对阵,他也无颜再行走朝廷。本想趁此时,辞官归乡,过清静日子,可是到底没有思虑周全。现在仔细想想,府中内外均是荷甲铁卫,昼夜守护,倒也真有些软禁的意思。自己枉称学高八斗,其实也就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虫。倒是一个孩子,处事上,竟比他这个老人更成熟。
他心悦地看着自己的幼子,“果然稳妥,就按扬儿的主意办。”
云扬忙欠身告罪,老爷子欣慰地按住他。众人这才都松了口气。
议事完毕,孩子们都恭身退出去。蓝墨亭落在后面,期期艾艾。
老人无奈苦笑,蓝墨亭红着脸把信封呈回去。
“墨亭方才言语过急,冒犯大人……”蓝墨亭头垂得很低。
云鹤鸣摇头,把信封仍旧按回他手心,宽容笑道,“这,还放你那,什么时候想反悔了,还是生效的。”
“大人……”蓝墨亭急抬头。
云鹤鸣示意他稍安勿噪,“方才,本无意逼你,是我太急了。”
蓝墨亭摇头,老爷子止住他的话,继续说,“一家人,不必客套。我告病后,你在皇城铁卫,常常御前行走,此后,望你万事小心。另外,你这性子……也该沉稳些了……”
蓝墨亭诚心受教,深深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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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得门,云扬独自站在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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