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微微笑了笑。看着尚天雨那与身份极不相符的孩子气的笑脸,心中想到了自己的弟弟云扬。不觉心痛了一下。
决战地次日凌晨爆发。
大战一如想像的那般,激烈而残酷。当尸横遍野,垒尸可当梯的时候,当那脑浆内脏和着热哄哄的血喷在脸上时,任他历经大小战役,也不会不动容。
铁卫营一众人等,惊看见,混战中尚天雨自被流矢击中即将倾覆的战马上一跃而起,如大鹏展翅般,凌空。仿佛在空中还停了半瞬,就身姿潇洒地扑向敌阵的一个高阶军官。人到,那军官的人头即飞出,尸身摔下马背。空出的战马上,转眼换了尚天雨。众人愣了一下,轰声喝彩。尚天雨当马上立喝,“杀。”众人皆齐应,声如爆雷。
实力就代表了号召力。在战场上,建立起来的信任和崇敬,是男儿们最原始的本性。他们不约而同地紧紧追随着监军大人,如一股铁流,冲入敌阵。
云逸立在高岗上,帅旗在风中猎猎。他抿着唇,看那胶著鏖战的战场上,一道黑色的铁流,左突右出,把敌阵搅得混乱不堪。所过之处,皆尸横大片。
“杀。”云逸扬手,声音不大,却得到最整齐的响应。身后岿然而立的大队将士,齐齐夹马腹,毫不犹豫地,如箭般,射向山下。
尚天雨一身是血,当然都是敌人的。他越杀越勇,却没看到敌阵中,已经有数队悄悄集结过来。自己已经成了他们猛烈回击的主要目标。当他警醒时,身周已经没有一个铁卫,都是敌人。
尚小侠何时胆怯过,他厉喝一声,从背后抽出断玉的宝剑,左劈右砍。一拔又一拔敌人倒在剑下,却有更多人扑上来。尚天雨在周身舞出个剑网,却仍挡不住重兵器的突入。左臂,腰背,相继被重矛创伤,尤其是肋下的伤口,又深又长,尚天雨腾出一只手捂住伤口,竟觉出往外涌动的内脏的搏动。他心大骇。
敌阵有一高阶军官,持重矛冲过来,径击散了尚天雨的剑网。尚天雨单手持剑,力脱,剑竟脱手而去。门户大开。
眼前有放大的矛尖。今日恐怕要死在这里了。尚天雨清醒地意识到。
突然,自身后有一杆银色□□架住敌将的矛,银枪犹如蛟龙,在尚天雨眼前翻动了一下,那敌将胸口,就多了个透明的窟窿。尸身摔下马去。尚天雨惊疑回头,看见一张年轻而威严的脸。
云逸垂目看他,“可伤到?”声音平和,仿佛身边的环绕的敌人,都不放在眼里。尚天雨愣住。云逸身周的有沉沉的压力溢出,那是来自一位身经百战的将军镇定、从容,对战事收控自信的气度。信任和敬佩,在尚天雨的心中升腾。他用力点点头,“不妨。谢元帅活命大恩。”
“那好,咱们再鼓作气,一力捣了叛军老巢。”云逸大手拍他肩,长声大笑。周围蠢蠢欲动的敌军,竟吓得退了几步。
两人眼中均现出意气风发,云逸弯腰自敌人尸体上拔下一柄长矛,递给尚天雨,“大人须知一寸短一寸险,用这个吧。”
尚天雨欣然接过,在手里抖了个碗大的枪花。转回头,云逸已经跃马在前。身后,无数整甲兵士紧随。
“大人,咱们冲啊。”赶上来的铁卫齐喝。
“冲。”尚天雨胸中热血涌动,他抹一把脸上血和汗,弯身扯敌大旗,扯开一条紧缚肋下。跃马冲入阵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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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中收到大捷军报,正是大战五天后。
一时,朝中沸腾。
刘诩面带喜色,梁相也抛却了心病,对云逸是交口称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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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平元年。
大齐平内乱,生擒皇叔刘执。岳国见势,亦掩兵回国,以避云帅锋芒。同时,大齐纳秦乞和国书,从此秦国永为齐的属国。
秦国国君楚淮墒,自秦国都城启城,亲捧国书,入齐都面圣。
自此,困扰大齐多年的南北两线战事,初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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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三月,新绿丛丛。
于京郊,圣上亲率百官,路迎元帅云逸。
大军停在距离京师三十里处。
京郊十里外,官道。云逸只率铁卫营,着重甲,跪伏道中。圣上车驾由远驶近,后面延绵的,是文臣武将的车马长队。及至近前,文武大臣纷纷下车下马,圣上亲自下金辇,当路中,扶起北路元帅云逸。
“元帅劳苦功高!”圣上一字一顿。
云逸轻撩眼帘,看了一眼新皇笑脸。年轻的面庞里,隐着帝王威严。黑亮亮的眸子里,有笑意,有欢悦,还有对自己着意的打量。他垂下目光,撩重甲,重新跪倒,与身后铁卫齐声诵,“吾皇万岁万岁万岁岁!”
惊鸿一瞥。刘诩真切地看到了云逸的面容。年轻而威严,征尘未洗,透着煞煞的血腥。却难掩一脸儒雅与庄重。好一个文武双全的栋梁。
刘诩探手,亲自扶起云逸,御赐的佳酿,用玉盏盛着,递次送到每位兵士手中。
云逸双手擎杯,先洒于尘土,以祭国殇。多少青春男儿,血洒边疆,多少家庭,因此失去了儿郎。圣上眼中亦含上雾气。亲把盏。云逸转回身,将第二杯酒,敬身后全体兵士。大家同甘共苦,患难相当,一同浴血沙场,如今终于得胜还故乡。第三杯酒,云逸仰头饮下,铮铮铁甲,随他动作,发出金铁铿锵。战火已熄,却洗不尽心头的沧桑。
于春光明媚下,萧萧的凛然之气,激得一干大臣们心头发颤。此刻,再无人心有旁务,大家齐跪下,与圣上和云帅一同,祷告上苍。赐和平和昌盛于大齐,万代无疆。
☆、偶遇
夜。京城三十里外,云帅行营。
医帐外,有皇城铁卫和禁卫军团团守护。云逸的铁卫远远守在外围。整营军医皆守在帐外待命,帐内,灯火通明。
刘诩坐在尚天雨病榻边,看着他苍白的小脸和伤痕累累的身子,皱眉颇紧。
尚天雨伤虽重,但回程时,也算将养了些日子,痛感算是缓和了不少,只是仍不得起身。这会儿,他垂着眼帘,紧咬着唇,不敢看圣上不悦的眼睛。
沉着脸看军医喂他喝了几碗药,苦味让一张小脸皱成了团,在她的注视下,到底也没敢少喝半口。刘诩终于硬不下心,叹出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