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散终从容

  留下雪地里那一个或许落寞，或许在淡然地笑开的身影。可是，她已无暇去顾及，也不想去顾及了。

    一直向前跑，不回头，亦不想去看身后错落的脚印和再相见时自己依旧深深爱着的那个人。直到在另一个拐角处踩到一片冰洼，险些跌倒，她本能的移动了一下身体的重心，冰面促使她不由的转了个180度的弧。正好看到白谦逸停留在原处的身影。这落雪的街道好寂缈，只偶尔有几个孩子嬉笑着追逐着跑过，发出一些声音。其他的人，全是行色匆匆，缩紧自己身体的模样。雪阻隔了一些东西，她看不到他眼里的色彩，但她猜测此刻的他一定很冷。不离开也不追上来的他心里面的温度一定很冷。

    她继续奔跑着，不过方向已经逆转了。她不曾真正了解过他，不了解4年前突然离开的他和4年后再次闯入自己生活的他。可是她知道自己爱这个男人，无论是4年前因他而落的泪水还是4年后因他而饮下去的酒精，都已经深深的烙印在她的生命里，桎梏住她奔跑的步伐。她逃不开，惟有迎合上去。爱情这事，从来没有理智可言，故事不在她意料之中，她不是主角，她的灵魂早已抽身到故事之外，飘浮到云端，冷眼旁观着情节的波澜起伏。

    她重新站回他的面前，紧紧抱住他，拿出温暖的手一点点的擦掉他额上的雪花和唇上的若隐若现的血丝。“对不起”他说。“对不起”她回敬。于是彼此更深的相拥。那一刻终于他的眼里只剩她，她的世界里亦只有他。纵然此后时光飞电，容颜变迁，沧海填充成桑田。这样一幅雪染春城的画面。注定已深深的烙记在彼此的生命里。

    <伍>

    上课铃响的刹那，朋菲菲的记忆定格在此。也终于想起了之前的那个梦了。梦里的他们停驻在那个时空里再也没有离开，雪花不断的落下来，他们幻化成两个永恒相守的冰雕。可这就是梦的结局么？朋菲菲不知道！她猜测如果不是被那个电话打断，后来还会有地震，千年巨虫什么的足以分开他们。她的世界从来就没有波澜如镜过，生活总是会以各种不同的形式打断她自以为是的片刻完美，梦境怎可能有例外？

    整整听足了法学课老师两个半小时的叫嚣，放学的时候她边走边给苏栩打电话。同学们都各自走开，她只能用这种方式让自己不至于因为太宁静而再次想起前尘中种种被误的如烟往事。

    可是，没聒噪几句还是听到那个名字了。

    苏栩说：“逸哥，18号要结婚，你知道么？”

    如今当年的同学已没人管他叫老师了，女生提到他时直呼其名，男生跟他称兄道弟，似乎所有的人都忘记了他曾是他们的老师，是他们在圣明中学的第一个地理老师。

    “嗯，知道啊！结婚很应该啊！他再不结就该没有人要了！”

    “那你去么？正好快放假了，要不我们一起回去？”

    “切，你不带你女朋友啊？”

    “我哪有女朋友？你听谁瞎掰的啊？”

    “嗯，好！到时候再约回去的具体时间吧！”

    叭得挂掉电话，寂寞、悲伤又重新笼罩过来，与这个冬日黄昏时的萧条还真是呼应成趣哩！她在心里为自己调笑到。可是，泪还是落了下来，她迅速地将它们全部擦掉。天气太冷，眼泪留在脸上会生冻疮的，她不想要自己落泊的在他面前出现。

    不能落泊的出现，就像他们在一起的那年冬天。她在他面前永远的笑语嫣然，永远的不见哀伤。即便，偶尔受挫的时候，她也会本能的想到找他寻求安慰，可是每每都在他莫测高深的笑里渐渐隐忍掉。爱恋的心让她变得卑微，她很想努力的弥补他们之间年龄的差距，怎能不断的提醒着他这个女孩现在所经历的一切，其实他在多年前就经历过的？他的淡定从容、他的历练沉稳，都是她必须、必定要学会的！

    可是，即便如此小心翼翼，这一段感情也没能维持多久。朋菲菲不知道两个人在一起谈恋爱跟暗恋其实是截然不同的。她的仔细呵护，她的小心隐忍，在他眼里，却渐渐成了刻意的疏远与逃避。

    白谦逸说；“如果这么疲倦，那么，那么就分开吧！你还年轻不该被一个大叔级别的人耽误了”微笑。

    朋菲菲也笑，或许是因为在他面前笑习惯了，或许是因为终于得以解脱。“是啊！那么就这样吧！”在那个五一长假，在人潮涌动的十字路口，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微笑，挥手，不说再见。那一刻的朋菲菲心里的伤痕只有自己能明显的感觉的到，爱恋的心早已累到不堪，面前的这个男人居然还是如此的不了解。她暗笑自己的徒劳，不合适的终究还是不合适的吧！

    也是拜他所赐，现在的朋菲菲早已有了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称的成熟，心素如简，淡漠无尘。只是，现在的白谦逸该是什么样呢？她立马暗笑自己的白痴。这样一个他，必定是在幸福的筹划自己的婚礼啊！

    <陆>

    真正放寒假的时候，天气就更冷了。虽然外面依然阳光灿烂，可是凛冽的寒风吹过来，似乎就有了穿透身体的力度了。朋菲菲用围巾、帽子将自己裹个结实，站在候车厅的门口等苏栩。很久之后，苏栩气喘吁吁的跑过来。说“不好意思啊！我没想到买票的队这样长，还让你就在门口等我。来，吃点东西。冻坏了，我可负责不起。”

    朋菲菲抬头，烤红薯和木瓜奶茶。都是可以温暖人心的东西。面前的这个男生还真有心呢！

    “那，走吧！里面好像已经开始检票进站了！”“嗯，走吧！”苏栩熟练的接过她的行李箱，好让她彻底的腾出手去捂那些温热的东西。

    “今天回去先好好睡一觉，然后就可以好好玩玩了！亲爱的‘魔兽’，亲爱的‘飞车’，我来了啊！”刚在车上坐稳，苏栩就兴奋地开始计划寒假生活了。由于复读过一年的缘故，现如今的苏栩已比朋菲菲低上一届了，所以不必操心毕业论文，也不须急着去找工作。一放假便彻底放松了。

    “菲菲朋，你打算干吗呢？”

    “不知道啊！或许会一直待家里吧！很闷却也很舒服！”

    “怎么会一直在家呢，后天不还要到逸哥那去闹洞房么？对了，你知道他怎么突然决定结婚了么？”

    “不知道啊！或许人跟动物也没差。到了怎样的年纪就该干怎样的事！自然规律罢了！”

    “那对象呢？怎不能随便抓吧！不过，说真的，当年我们都认定你们最后会在一起的！”

    “为什么啊？高中的时候，你们男生还不停的换讨论的对象呢？我也没看见你跟她们中的谁结婚啊！”“不是的，后来逸哥有回来找过你！他有跟我说起过离开的真正原因。”

    “嗯？什么原因？”

    “看，还是好奇了吧？”

    “爱说不说！”

    “知道么？圣明中学的创始人是逸哥的爸爸！”

    “唔？还真意外哩！”

    “我们高一的那年，学校正好缺地理老师，正好他又是师范毕业，所以便有了白老师的存在。”

    “哦”陌不经心的一句。

    “后来，学校聘请到了新的老师，他本不喜欢这个职业，便辞职了。那一天，你跟他讲那些话的时候所有的交接手续都已办好。他以为他离开后，你便可安稳。也许有一天你会长大，也许谁都没想到，那天你们的身后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听说你转学后，这些年他一直很内疚。”

    “哦”继续淡淡地一句“可他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

    “因为，我曾告诉过他，我喜欢你！如果不是因为他，因为那件事的缘故。你也不会急于离开学校，离开我们！”

    笑“还有呢？”

    “他说，‘她是个好女孩！只是跟我在一起太累了，既然她的幸福我给不了！那就换成旁人吧！记得别让她受伤害。她微笑的表情下，其实是一颗极其纤细敏感的心’。”

    “什么时候？”

    “一年多以前！”

    “为什么现在告诉我这些？”

    “只想让你释怀，真正微笑着的去祝福他，祝福你自己！”

    <柒>

    酒店的墙上，悬挂着新娘、新郎的大幅婚纱合影。冬日阳光打在那上面，泛出温韵的色泽，这才是他所要的幸福吧！朋菲菲想。微凉的左手被苏栩攥在手心渐渐捂热，右手握着送给他们的一束粉黄相间的玫瑰，递过去的时候，新娘朝他们微笑，带着隔世的幸福美好。朋菲菲羡慕却并不妒忌，微笑着说上一些类似如“珠联璧合，恩爱百年”的话。轮到苏栩的时候他说“我申明啊，刚才菲菲是全权代表我们两个人发言的啊！”新娘子咯咯的笑，说“现在的小孩子们怎么都这么可爱啊？进去坐下吧，门口好冷的！”朋菲菲笑“你也是啊”说着把自己的披肩褪下来，披到新娘子裹胸的婚纱外面。“那，我们先进去了啊！”婚礼中的有一个环节是，嘉宾让新郎介绍他与新娘认识的过程。白谦逸支支吾吾的半天不说话，朋菲菲突然想起当年他上课上到一半突然停顿的时候，自己总是可以小声地提醒他该讲哪了？新娘子接过话筒“我说吧”没了朋菲菲还是会有人帮他的“是我追的他！”台下一片哗然，然后掌声雷动，有人继续起哄“继续啊，继续讲！”白谦逸朝下面扫视了一下，眼神与朋菲菲有了数秒的交汇，一如当年的课堂上。只是这次的朋菲菲已不是看向他坚定的微笑了，而是扭头看向那边好奇的等待新娘子下文的苏栩。耳边响起的是白谦逸的声音“还是我来讲吧！”下面白谦逸还说了些什么，她已全然没顾得上听。只清楚的记得，那天自己一杯酒也没喝，苏栩替她挡下了所有递过来的酒杯“不好意思啊，她酒精过敏，我替她喝好了！”只是有另一个同届的女生喝到烂醉，一瞬间，朋菲菲似乎突然明白了当年的流言和那次ktv里响起的只要我长大了。原来如此，她看向那个女生，意味深长地朝她笑了笑。

    <捌>

    谁也没料到，第二天，一向怕冷的朋菲菲只身去了哈尔滨。满目的冰雪，纯粹的另一个世界。这一次她终于可以彻底的看够落雪了，不怕它太短暂，不怕它消融的太快。走马观花般的玩赏冰雕，拍了好些纪念性的照片。苏栩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她说“这边有好多美女哦，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待会发美女们的照片给你啊！”开年的时候，她放弃了学校推荐的去外企实习的机会，只身前往偏远的山区支教。那边的通讯信号很不好，渐渐的也就断了跟很多人的联系。孩子们甜甜地管她叫“菲菲老师”她站在条件简陋的讲台前微笑着跟大家介绍七大洲四大洋，介绍南北回归线的变迁，候鸟的迁徙路线。日子过得简单而纯粹，快乐溢满心田。在某一个黄昏，她坐在宿舍外的篱笆下纳凉，看远处的山岚重叠，暮色四合。突然想起一个朋友曾给她发过的一首词，如今她已只记得自己曾奉若经典的两句了“多情恨不相逢早，前缘旧梦斑驳了。聚散怎从容？关山几万重”隔着重山叠嶂想起白谦逸，淡淡地笑开，其实散了也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