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夏天系在鞋带上

前说出“晕倒也可以不小心”这样不合逻辑的话来。

    事实上，晚上八点母亲输完液滴就可以出院回家，但父亲坚决让母亲留在医院观察一段时间，于是那晚父亲便陪母亲在医院过夜。而我，因为第二天要上学，便独自一个人回家了。在我离开医院之前，父亲对我说：“夏晨，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端午节已经过了，中秋与国庆尚且还有一段时间，那明天到底是什么日子？我一直在心里问自己，却始终找不到答案。但不知为何，依旧胡乱回答父亲：“嗯。”父亲以为我知道，便拍了拍我的肩膀“明天你要上学，就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母亲所在的医院离我家步行需要20分钟，在那20分钟里，我一直在想明天是什么日子，但仍旧找不到答案。

    是找不到答案，还是从来就没有记起过？无从知晓，但无法否认的是，在漫不经心的岁月里，我们把该记得的，都忘记的一干二净。直到有一天，想努力记起来时，却再也找不到有关记忆的任何根源。

    无法追溯，就像没有星星，没有月亮，亦没有一丝灯光的深夜，让你寻觅不到半抹光亮。比遗憾少一点，比失望少一点，亦比难过少一点；尽管如此，但又好像你必须记起它。

    仅仅为了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

    仅仅为了一个不后悔的明天。

    chapter06

    算上这次，我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回经过这家鞋店了。

    昨天服务员告诉我，我心仪的那款运动鞋今天有货，于是放学后我便如期赶到鞋店，深怕别人会将鞋买走。

    走进鞋店，试鞋、站在镜子前看效果，前前后后不足五分钟我便同服务员走到了柜台前，我掏出钱的时候，服务员将鞋装好了。等我付完钱，她双手将鞋与发票一并递给我，微笑着说：“我们是正规鞋店，在合情合理的情况下，三日内顾客可以退货。”

    “好的。”我不紧不慢地答。

    相比前些时日的期待和兴奋，在得到它的时候，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我不知道母亲有没有出院，虽然只是因为工作劳累而晕倒，并不是什么让人痛不欲生的病症，但是对于母亲，我总觉得她安然无恙，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

    正当我若有所思，提起右脚踏出鞋店的那一刻，有一对母子走进鞋店，母亲对儿子说：“团团，今天是你生日，买双好一点的鞋给你当生日礼物吧！”

    “谢谢妈妈！”男孩回答。

    我突然停下来，好像瞬间记起了什么。不对，不是好像，是真真切切地，整整一个晚上没有记起来的事情，就在这一刻突然记起。

    半响，我转了个身，直接走到柜台前，我对之前那个服务员说：“我能退货吗？”

    “为什么，是鞋子质量有问题吗？”服务员疑惑不解。

    “这双鞋我不想要了。”我的语气，我的眼神，都透露出一丝无辜。

    所幸的是，服务台很是通情达理，她说：“按道理说，鞋子质量没什么问题，在双方达成协议后，是不可以退货的，只允许换款式，但我们都是同一个镇上的人，也没必要为难你”一番言语过后，服务员答应了退货，我便不停地说：“谢谢，谢谢！”

    我将鞋子和发票一并还给服务员，服务员将108元一分不少地还给我。我踏出鞋店，看着脚上穿着的那双很旧很旧的帆布鞋，然后向前走，突然感觉很轻很轻。

    chapter07

    离开鞋店，我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两个地方，一是蛋糕店，二是饺子馆。回家的时候，我摸了摸口袋所剩无几的钱，没有失落，更多的是欢喜，比买到那双蓝白相间的运动鞋还要欢喜。

    回到家，母亲在阳台晾衣服，父亲正准备下厨，我扬起左手提着的水饺，对走进厨房的父亲说：“爸，别做饭了，今晚咱们吃饺子。”

    “我和你妈正准备等你回来出外面去吃饭呢！”父亲转过身，继续对我说“我先帮你妈熬夜。”

    等母亲晾完衣服，从阳台走进来，然后问我：“好好的买饺子干嘛呀？”

    “妈，今天是你生日啊，我买了饺子，还买了蛋糕！”我站起来，指了指放在桌前的蛋糕。

    母亲笑了笑，不知该说什么好。这时，父亲从厨房走出来，一脸欣慰，接着我的话说道：“还好儿子记得你的生日，这样也好，今晚不用出去吃了，我们就吃饺子，我下厨，你们娘俩好好休息休息！”

    话毕，父亲便走进了厨房。这时，我发现母亲一直想说什么，但终究什么也没说。

    窗外晚蝉断断续续地鸣叫，房子里归于沉默，但是却少了一份尴尬的气氛。它柔和如水，静静地，静静地流淌着。

    “买了饺子就行了，还买什么蛋糕，多浪费。”母亲终究还是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夏晨，妈妈的生日自己都记不清了，你是怎么记得的？”

    我心里很清楚，如果不是昨晚父亲的提醒，如果不是旁晚在鞋店遇到那对母子，我也不可能记起今天是母亲的生日。我并没有把事实告诉母亲，而是以另一种方式回答她，我说：“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你的生日。”

    说出去的话有些感性，却需要用理性的行动与举止一辈子去维系它。

    chapter08

    那双蓝白相间的运动鞋渐渐地从我的记忆里消退，我从没想过要再去记起它，我也从不敢相信，我能瞬间拥有它。

    当天晚上，给母亲过完生日，我便早早地回到卧室准备就寝，却不料母亲推开了我的房门，手里提着什么东西，一边靠近我，一边说：“妈妈今天也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

    当我打开包装盒，看到那双心仪已久的蓝白相间的运动鞋的时候，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喜欢吧？妈妈知道你想要这双鞋，所以就给你买回来了。”母亲接着说“好了，早点休息，明天还要上学呢！”

    话毕，母亲转身提着步子离开房间。

    “妈”我把心里的话藏回去，换成一句——“妈，谢谢你！”

    其实我想问母亲，是怎么知道我想买这双蓝白相间的运动鞋的。但我终究没有问她，因为我明白，有些事情不需要问得太清楚，因为爱就在那里。

    关了灯，闭上眼，我猜测了有关于母亲知道这件事情的种种可能。最终得出的结果是——那天旁晚，我在鞋店遇到了母亲，母亲识破了我的谎言。次日，母亲前往鞋店，问了服务员我看上的那款鞋，然后把它买下于是，当我再次去买那双鞋的时候，已经缺货了。

    我知道，这只是我的猜测，而事情的真相却在母亲心里。

    我不问，是因为爱比真相更重要。

    是的，爱比真相更重要，就像在那双蓝白相间的运动鞋与母亲的生日礼物之间，我不假思索地作出了自己的选择。而关于这件事情，我不需要告诉任何人，只需要将它深深地埋藏在心里。

    翌日，上午最后一节体育课，天气特别热，体育老师要求我们跑四百米。开始跑的时候，我身旁的同学对我说：“喂，夏晨，你的鞋带松了。”

    我望着脚上穿着的那双崭新的蓝白相间的运动鞋，蹲下身去，牢牢地把鞋带系好，然后大步大步地往前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