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人家好歹得了个暖男的称号,这位诸管事嘛……
大概只能让人想到一个词——脑满肠肥。
楚衡现在住的庄子,名叫别云山庄,是前任被分家的时候得到的庄子。和这个山庄一起的,还有四百多亩地和八家佃户,以及果林和一座不太起眼的小山。
说起来,前任他爹也不算怎么亏待他,好歹还分给他这些田地。也没把佃户给迁走,照样留了下来。
那八家佃户就住在山庄里,因人口不算太少,渐渐也发展成了一个小村子。前任活着的时候似乎为了行善积德,答应给他们免三年的租。
而这回佃户们闹上门来,却是因为别云山庄突然要涨租了。
山庄主人还躺在病榻上吊着口气,怎么可能有功夫去张租?
这事不用说,十有八九,是跟前这位管事自个儿的主意了。
诸管事单名一个枋字,是前任嫡母娘家带来的管事。一进中堂,他似模似样的做了个激动的神情,抹了抹眼角:“听闻郎君回庄子的路上染了病,到了庄子上边一病不起,老奴这心里难过啊。”
“无碍了。”楚衡言简意赅,“不是什么大病。”
他这会儿已经记得了前任的记忆。他身边的两个伺候的小童,年长的叫做白术,年幼的叫五味,是对兄弟。
从记忆里看,前任是颇为信任这两个小童的。而被赶走的老陈头,原先是前任所住的这座别云山庄的大管事,负责一切对外的事务安排。踢走老陈头,换来一个诸枋,庄子上立即就出了这么多的事情,还真是凑巧的很。
“郎君有所不知。郎君这一病,叫庄子里多少人生了二意,那些佃户竟然还敢闹上门来!郎君为人和善,定是从前对这些泥腿子太过纵容了,才叫他们爬到郎君头上撒野!”
诸枋说的义愤填膺,楚衡笑笑,压下翻白眼的冲动,叹了口气:“诸管事,你也知我病了许久。还不知外头那些佃户究竟是怎样的情况。”
听闻他的话,诸枋看了眼中堂边上摆的矮几:“这事说来话长。”
楚衡“哦”了声,忙请他坐下,又叫五味去端来茶汤和点心。
见此,诸枋的脸上展开一丝笑意,大模大样地在矮几后坐下,尝了口茶,似乎不满意茶叶,还拧了拧眉头。
“郎君少年英才,可惜不通庶务,过去那老陈头在庄子里时,想必仗着郎君心善,欺上瞒下,竟然答应给那些佃户免了三年的租。”
“只免了三年的租,难道也不成?”楚衡试探着问。
诸枋挺起腰板,哼了一声:“郎君虽然聪明,可到底年少,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关键。这两年气候不好,田里产出少了大半,只怕来年就要遇上旱灾。到那时,粮不够,租金也一分不收,到那时候,郎君要拿什么养活这庄子上上下下这么多人。”
楚衡身边有个聪明的白术,再加上这会儿已经越来越清晰的记忆,他再清楚不过别云山庄里的情况。
这庄子到手里的时候并不是个空壳,起码佃户们都在,日子也都能过得下去。前任八岁就过了童子科1,如果不是出了意外,早以神童之名入朝为官去了,怎么也不可能留在这里当个小地主。这样的人不通庶务是可能的,但绝不是个蠢的。
四百亩的田地当初不少是荒地,后来在前任的安排下全都开垦成了良田。三年免租是前任经过深思熟虑后让老陈头吩咐下去的决定。这一点,楚衡记得很清楚。
前脚才答应三年免租,才不过一年,就立刻改口涨租。佃户们不懂山庄管事为什么突然换人,只知道管事能说这话肯定是郎君的主意,这才闹出了如今这事。
压下心中冷笑,楚衡缓缓点头:“这事,是我想的太简单了。只是既然早就吩咐下去,又已经免了一年的租,不如就继续免下去。等到三年期限满,再提涨租的事。”
听到要推迟涨租,诸枋就变了脸色:“郎君不可!那些佃户郎君稍一纵容,日后可就管不了了。”
“那不如这样。”楚衡想了想,“请各家进来,我与他们坐下谈谈。”
“不可……”
这回楚衡没再叫诸枋把话说完,头一扭,冲着白术就喊:“去外头把人请进来吧,叫他们别急,有什么话坐下来慢慢说。”完了又叮嘱五味,让厨房赶紧备上些吃的,待会儿一道送上来。
说完这些,楚衡这才笑眯眯地看向诸枋:“诸管事,不如留着一道听听佃户们的意见。说不定还能商量出什么法子来。”
诸枋哪里敢留,顾不上喝茶,赶紧从中堂溜走。
今日这帮佃户在山庄外闹事的时候,就差点拿镰刀斧子劈了他。这会儿,他是躲着那帮粗鄙不堪的家伙还来不及,才不愿上赶着挨揍。
想当初,他也是账房出身,后来做了别的庄子的管事,那也是光哼哼两声,就有人急着端茶送水的角色。
可到了别云山庄,原想着借扬州楚家两位阿郎娘子的光,捏一捏这个小子,却没想到人没捏成,倒是先踢了那么大一块铁板。
楚衡见他跑得飞快,忍不住趴在靠着胡床发笑。正巧五味迈着短腿从中堂外进来,滚到他身边,仰起脖子问:“三郎在笑什么?”
“笑有的人扯着虎皮装大旗,但旗杆子没拿稳,砸着自己脑门子了。”
这典故五味自然是不懂,楚衡也没打算多解释,只等着白术把佃户们带来把话都说说清楚。
那些佃户们都堵在山庄门外。白术带着他们往主宅走,也走了好一会儿的路。
中堂的四扇门都敞开着,楚衡就坐在里头的胡床上,见着廊下局促不前的农家汉们,忍不住眯了眯眼。
都是些看着顶普通的农夫,粗布短衣,脚上的鞋子大概并不干净,见了中堂的地面,不敢往里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