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以龟兹舞女的身份进宫,住在宫里专门给乐坊舞姬准备的宫苑内。彼时,先帝还在位,太子未立,诸王之间明争暗斗,后宫也并不太平。
彼时的庆王还经常出入皇宫。偶尔与旃歌相遇,见她喜爱汉人的曲乐歌舞,便时常在民间搜罗歌舞曲谱,由庆王妃入宫时交给旃歌。因而,旃歌与庆王府的关系十分亲近。
宫里的舞姬都是属于天子的。虽有人心怀歹意,但因着天子龙威,并没有人敢光明正大地对她们动手。旃歌有庆王府明里暗里的相助,安安分分地生活在宫里,直到有一次先帝酒后宠幸了她。
然而第二天,她就被先皇后转手赏赐给了靖远侯。
“太后年轻时,就不愿与人共同侍奉先帝,但碍于情面和身份,不得已妥协,也任由先帝广纳后宫,雨露均沾地宠幸后宫嫔妃甚至是普通宫女。”
陆庭回忆着脑海中留着一头金发,美丽的生母:“阿娘不过只是先帝在宫中随意宠幸的一个女人,一觉醒来,就会忘在脑后。但,兴许是因为庆王,也可能是因为太后的举动,在阿娘被赏赐给阿爹半年后,先帝的人突然出现,开始调查当时已经怀孕的阿娘。”
在陆庭的记忆里,生母旃歌对肚子里的骨肉自己也不清楚。她只是一个命运可悲的女郎,如浮萍般随波逐流。
宫里的宫女舞姬可以随意被指婚,或是作为物品赏赐给朝臣。对旃歌这样的身份,靖远侯从一开始就放置在玩物的位置。玩物理当服下避子汤,但袁氏却从不给侯府任何女子准备这个汤药。
一个月后,旃歌被发现怀孕了。
楚衡有些瞠目,抓着陆庭的胳膊问:“所以,你的生父可能是……”
陆庭摇头:“并不能确定是那一位。毕竟阿娘在侍寝后,曾遭太后身边掌事宫女的教训,喝下过避子汤。之后,阿娘怀胎八月小产,而听人说,因我出生后不似旁人的早产儿,因此才被阿爹怀疑身世。”
他顿了顿,反握住楚衡的手,“我并不在意自己的身世,但如果你想知道,我……愿意去试着追寻真相。”
楚衡对陆庭的身世并不打算追根究底。即便是在原著里,陆庭的身份也不是因为庆王义子这顶帽子得来的。
作为主角,他有本事靠军功爬到将军之位。
“先帝已逝,现在想要探究二十多年前的事情已经不容易。倒不如放下。”楚衡这么说着,安抚性地拍了拍陆庭,却被后者紧紧搂住,挤进一条被子说什么也不肯离开。
陆庭不语。
靖远侯不是个长情的男人,生母旃歌进府后,虽以先皇后赏赐的关系很快得到宠幸,但也是在那时候被发觉并非处子。如此,靖远侯更是将其视作无物,唯独袁氏留了一丝善心,始终照顾着她。
宫里来人调查旃歌身孕一事,进行的颇为隐蔽。等到生下孩子,侯府之中忽然有谣言传开——
七活八不活,这个孩子八个月出生的孩子一定不是侯爷的骨血。
但那时候谁也不敢说这个孩子是先帝的,相反,所有人都说孩子是庆王的。
庆王夫妇,始终没有解释孩子的事。袁氏曾告诉陆庭,在他出身之后,旃歌顶着谣言,靠着庆王府和袁氏抚养独子。直到陆庭十三岁,庆王突然带走他,一齐去了归雁城。
而后,旃歌突然投缳自缢,袁氏甚至来不及写信招陆庭回府送生母一程,靖远侯便嫌恶地叫人赶紧火化埋葬。
这些年,陆庭始终记得生母的事,强迫自己忘记致使生母自缢的身世,却在今日,因那个大和尚的一句话,撕开了那张伪装平静的面具。
长秋寺,先帝身边的公公,明慧大师……
陆庭轻叹一声,低头看向怀中已然睡去的楚衡。
“如果,如果我真是先帝的骨肉,”陆庭低头,在他的额上、眼睑、鼻头、唇上留下吻,“你可愿陪着我一起面对之后避无可避的事?”
第40章【叁玖】下佛门
下山的和尚带来消息,说是山脚下原本徘徊的一行胡人已经离开。陆庭不放心,又亲自下了趟山。
楚衡收拾好身边的东西,又去找明慧。
有些话,他之前可以不问,可临行时,到底还是想要知道。
明慧似乎早已知道他会再来,一直留在讲经堂中。
檀香在堂中萦绕,门外有小沙弥匆匆跑过,见楚衡走来,忙驻足行礼。
楚衡一躬身,隔着房门道:“大师可在?”
门吱呀打开,楚衡循着明慧的一声“进来”,迈步走进讲经堂。
堂内数个蒲团摆在地上,最前面的一个蒲团上,明慧正背对着他打坐。木鱼敲击声,一下接着一下。
“大师,大师是否早就知道,他会出现在宝塔处?”
“只听闻有人在山上山下找人,加之三郎你总是留在禅房,不愿往外走,老衲不过是让你出去走一走,兴许就能遇到找你的人。”明慧似乎笑了一声,“不过却是没想到,这人竟会是他。”
楚衡心中一滞,蹙起眉头:“大师似乎认识他的家人?”
明慧仍旧背对着楚衡,手中的木鱼已经停下:“长秋寺原是先帝身边专门负责后宫事务的石公公所建,老衲与石公公有缘,曾陪同石公公去过靖远侯府,也曾为府中一婴孩算过八字。”
楚衡知道,明慧大师的话并不会作假。陆庭的身世只怕真有问题,而靖远侯也正是猜到了这其中的蹊跷,却并未猜出孩子的生父究竟是谁,这才从不对这个庶子给予好脸。
倘若知道陆庭的生父是先帝的话……
想到自明德帝登基后,被陆陆续续卸掉兵权的诸王们,想起先帝最疼爱的元王,楚衡忽的就觉得,倘若这个身份可以一直隐瞒下去,未尝不是一桩好事。
不过。
他揉了揉额角,到底是主角光环,男主的身世怎么可以这么普通。
陆庭从山下回来的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