纹,拄着一根漆黑油亮的拐仗。她经历了什么?她干瘦的身体里蕴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泪水和欢乐?她也否像我一样打量她似的去观望一位老得像她一样的人?女人?而此时她更像一个影子,无声无息。也许这个时代早已不属于她,她也不愿意走进这个时代了。她只是平静地等待,等待大地沉封的那一刻,将她的一生,她的青春,她的痛苦,她的爱恨情仇化作一捧泥土,回归于自然的掌心,回归于永恒的岁月。所以,那泥土的芳香里有太多太多灵魂的吟唱,是无数无数归去的身影在我们脚下积淀着、延伸着、供奉着对一代新生命不竭的希望。
无论是谁,生命,都值得尊重。至今,我无法忘记那苍老的身影,感动我的不仅仅是生命末季里的一份平静,还有对命运的概然和对人性本身的关注。
一切远去了。一切似乎就在眼前。我走过杜老太太的身边的时候,看见玉珍姨冷脸站在日头下,听见姥姥在叫我,别疯了,回家吃饭了!
夏天里热的时候,晚饭通常是在梧桐树下吃。搬出小圆桌,摆上小马扎,树阴一朵一朵地落下来,在地上、小桌上、人脸上、喷香的饭菜上晃动。风,就在梧桐的树梢上盘桓,调皮地掀翻了一片片绿叶,叶的背面鼓起来了“哗哗地”泛起白色的光亮,像另一种花开了似的。风和叶的游戏好不开心!所以它迟迟不肯下来,让人好生期盼!我常常禁不住地仰起头,呆望着风中欢腾的叶片,幻想着哪怕有一丝丝风下来也好啊!又或者,我要是那片最高处的叶儿就好了!看,蓝天下,浓浓的绿叶被映衬得活泼而风趣,桐树也宛然变换了姿态,享受着生命里最美好的一刻,那是一份潇洒的快乐,一种酣畅淋漓的自由,一把简简单单的时光,令人羡慕,更令人无限向往。
吃过晚饭,天儿还早,小学员们通常是这个时候才下课,我们通常是到院后的奎楼河边纳凉。大人们喜欢带上小马扎、躺椅、扇子,还有一大瓷缸子的水。孩子们自由得很,疯疯地先跑出去了,在河边的垂柳下、莲花旁,开心得笑着、跑着、闹着夕阳挂在天边,粼粼水波倒影着红色的晚霞,铺展了整整半个河面,风,终于走下来了,在荷叶上、莲花上,在柳树上、杨树上,在人们脸上身上环绕着、嬉戏着,带着水的清凉和波的灵动,随夜,慢慢慢慢沁入心脾。那时,繁星如粒粒灯盏悬在头顶幽蓝的天幕上,闪耀着,闪耀着,我就听见老爸开始折起躺椅,拿上糖瓷缸子,喊我喊我“哎”——远远地我应一声,就跑过去,老爸说:“走,回家吃西瓜去!”捧着老爸的糖瓷缸子,踩着一地的星光和月色,我们回家。
多少年了?三十年还是四十年?岁月啊竟是这样不禁过啊!仿佛一眨眼,光阴已到了半百。有时,蓦然间,会有一种愰忽的感觉,那时光依然回到了过去,回到了那个院子里,我看见那个小小的身影站在梧桐树下,满怀渴望地寻着那一朵甘甜的桐花;我看见姥姥从小厨房里走出来,手里拿个汤碗,招呼我到院门口的小卖部里打2分钱的甜面酱“炖茄子。”姥姥笑着说。那是我最爱吃的。直到今天,看到茄子,我嘴里边泛起的还是那久违的回味;直到现在喜欢看桐花。四、五月间,在春末夏初绿色挥毫泼墨的渲染中,忽然,一蓬紫红跃然眼帘,那说不出的欣喜、说不出的感动暖暖地横在了胸口,久久难以释怀
老了!我心里说。只有人在老的时候才会喜欢回忆。年轻的时光里一是没有停下来的时间,二是生命历程中根本还没有沉淀下来怀旧的资本,所以年轻的脚步总是匆匆向前进的,总盼望着新事物的到来,渴望生命力挥发出无限的创造和崭新的收获。只有老了,才会有心思回眸来时的路,所以不知不觉中怀旧就会像一种本能一样回溯在身体里、血液里,让你心中升起一种敏感的情愫,触动着心灵最为柔软的感受,勿宁说那是一种记忆,倒不如说是一辈子都嵌在你灵魂里的“情”无论时光怎样流逝,都不会湮灭;相反,却是历久弥新,愈擦愈亮,耐人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