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们进住了一个人们叫鸡笼,我们却叫家的地方。我开始学着打鸣,每天早晨当叔叔们开始打鸣的时候,我也学着他们的样子,伸长脖子把脸挣得通红地大声地叫‘天亮了,起床了’。我喜欢打鸣,因为我希望阿白听到我的叫声,虽然阿白会悄悄告诉我还得多努力,但我还是高兴,因为阿白一直关心着我。
当淡淡的花香彻底消失的时候,我却患了一场大病。我以为我活不了了,我以为是我已经故去的几个兄弟姐妹在召唤我,而阿白却天天呆在家里守着我,给我唱歌,给我讲故事,还为我找来虫子,我想我应该活下去。幸好女主人胡乱给我吃了一些叫阿莫西林的药物,我活了下来,却发现的左眼什么也看不见,这场疾病夺去了我的一只眼睛。于是他们不再叫我阿黄,而叫我阿瞎,当然有时阿汪会叫我独眼,但我不喜欢这个名字,我便会用右眼狠狠地瞪她,阿白也会在一旁不停地骂她,她就会羞愧地低下头,不再言语。此后我更加沉默,除了早晨打鸣外,多数时候是与阿白一起和叔叔阿姨们坐在阿咩身边,听他们讲故事,偶尔我还会用剩下的一只眼睛看到好象十分冷漠的阿咩眼中闪过一丝怜爱。
天气越来越冷,我看到女主人开始准备着许多食物,阿咩说那是因为年关越来越近了。对于年我不太懂,因为我没有过过年,阿咩说那是非常隆重的节日,人们总会杀猪杀鸡宰鹅等,还说等到那时候我就知道什么是年了。听到说杀鸡,我非常恐惧,虽然我希望看到年的样子。腊月二十五开始女主人在外工作的儿女们便一个个相继回家了,看来这叫年的东西还真的很重要。今年过年杀鸡吧,我听女主人的女儿说。好,那就把那只瞎子鸡杀了,这么多年没杀过鸡过年了,女主人说。我突然感觉很冷很冷,阿咩和叔叔阿姨们同情地看着我,而阿白的眼中居然有泪。然而一直到腊月二十九晚上好象也没有杀我的动静,也许我会躲过这一劫的,至少让我过一个年吧,我想。我也曾悄悄跑出院子到邻居家看过,看到许多同类都被熏成黑黑的挂在各家的厨房里,我还能闻到有种香味,可这香味却让我想呕吐。
年三十早晨我还是一如既往地打鸣,然后和大家一起坐在阿咩的身边,而阿咩是喜欢躺着的,阿汪在门口冲着我们叫,看来她地真的很寂寞很孤独。我看到女主人在忙着,女主人的女婿在院子里给炉子生火,小二与几个小孩子在院子里放着甩炮瞎窜着。
小二,快去把那只瞎子鸡逮来,杀鸡了,我听到女主人的女儿说。
那时炉子里的火已经燃得很旺,上面锅里的水也在冒着热气。看来我的噩运还是逃不脱,也明白为什么他们迟迟不杀,因为他们想吃新鲜的鸡肉,因为他们想喝营养丰富的鸡汤。阿白紧紧地挨着我,阿咩温柔地看着我,而叔叔阿姨们却叫我赶快躲起来。我却变得非常冷静,能够在年来的时候,走了,死了也是幸福的,本来活着就很痛苦,也许死了是种解脱,而且如果我的死能让女主人一家过一年快乐的年我也愿意。我平静地说,然后就等着小二来抓我。
当小二抓我的时候我没有反抗,我走了,朋友们,我说,真的很平静,没有一丝恐惧,没有一点怨恨。阿汪,我走了,你好好珍重,我对远处门口的阿汪说,她看着我,眼中全是离别的痛苦。而阿白和叔叔阿姨们却跟在小二的身边送着我,我看到她们眼中的不舍,一直躺着的阿咩也站在起来,一直目送着我,我又一次看到阿白眼中流出了泪水。
院子里已经盛了满满的的一盆开水,女主人的女婿抓着我,把我脖子的毛拔去一缕,我看到小二拿起了刀慢慢向我的脖子刺来。我最后看了一眼围在周围的阿白和叔叔阿姨们,闭上右眼,我的世界便全是黑暗了。我感觉到刀在我脖子上游离,冰冷冰冷的,可我却感觉不到痛,而心里却有种解脱的感觉。我终于可以摆脱这世上所有的痛苦了,只是舍不得阿白,我想。我感觉到有种热热的东西从我脖子里流出来,我知道那是我的血,我的血在流出脖子后我能感觉到它们很快就变冷了。我感觉到我很快被扔进那盆开水里,很暖和,平生从来没有感觉过的暖和,我突然笑了。我感觉到我身上的毛在被人拔着,但我不愿睁眼看是谁,我能听到他们欢乐的说话声。我感觉到身上越来越冷的时候,我听到阿白在哭着叫我,无力地睁开眼,我看到阿白站在盆边不肯离去,而我叔叔阿姨们已经回到阿咩身边坐下,我还听到阿汪和阿咩平和地祝我一路走好。我看着阿白,但已经没有力气说话,我右眼中流出一滴泪,便闭上眼,再也没有力气睁开。
我感觉到我的肚子被刀划开,我的五脏六腑被撕扯着,很痛很痛,渐渐地我便失去了最后的知觉,但最后那一瞬间我还能感觉到阿白痛苦的叫声和眼神。